邢炳晟畢竟年紀大了，繞著臥室追跑了十幾圈就氣喘籲籲了，陰沉的臉在瞥見席霖楓的神色後倏然大驚。
    千頭萬緒的席霖楓終於在醒來後開口哽咽的說了第一句話：“邢叔……”
    邢叔吃驚，一時措手不及，狠狠瞪了自家兒子一眼，跑到席霖楓跟前，摸了摸他的額頭，忙道：“少爺是不是哪裏覺得痛？快快和邢叔說。”
    席霖楓緊緊的抓著邢炳晟布滿皺紋卻異常溫暖的手，強壓下心頭的翻滾的情緒，深吸口氣道：“沒事……就是感覺心口悶得慌。”
    邢炳晟微怔，服侍了這個孩子十五年，就是在他最晦暗的時期中，也沒聽過這孩子對他吐過一次心聲，再想到昨晚在武術館突然臉色蒼白的暈厥過去，那場麵，可把邢炳晟嚇得不輕。要不是向李伯納再三確認隻是疲勞過度，再加上多年來淺眠的習慣才導致突然暈厥，他可真是萬死難辭其咎了。
    對現代人而言，二十不到的少年最是貪玩調皮的年紀，可就邢炳晟的記憶裏，就沒看到過自己少爺有過天真的表情。
    想到這些，邢炳晟眼眶不禁濕潤，感歎道：“少爺，您身子骨天生就單薄，又是個心思重的，什麼都要自己扛著，長此以往身子可怎麼受得了？”
    見他難得沉默‘聽話’，邢炳晟心情也寬鬆了不少，“您啊，就算不為自己身體著想，也要想想五太太，昨晚她可守在您身邊一整晚了，才剛睡下去。”
    席霖楓蹙了蹙眉，這話若擱在從前，他可能會感到絲絲溫暖，可經曆了夢裏那一幕幕，如今再聽到這些話，席霖楓卻隻是抿了抿薄唇。
    “少爺，您可睡了整整一天一夜了，雖然吊了點滴，可胃是要養的，這是太太特意給您熬的山藥板栗粥，補元氣特別有效，快趁熱喝了吧。”
    邢炳晟這話剛落，仿佛為了應景，席霖楓的肚子就真的“咕嚕嚕”的叫了兩聲，惹得一旁的勝野司“噗嗤”一聲毫不客氣的就笑出了聲。
    席霖楓臉孔也不由自主的紅了大片，邢炳晟飛過眼刀，抬腿就要踢，勝野司到底沒有葆淳那樣了解他爹，雖然也機靈的躲了躲，可左半球還是光榮的負了傷，呲牙咧嘴的抗議：“邢叔，我可什麼都沒說……”
    “你們兩個兔崽子這段時間是皮癢了吧！去看看各房各處的下人隨扈，哪個像你們這般口無遮攔禮數全無？別想仗著少爺縱容就忘乎所以了！今晚禁食一頓，紮馬步兩小時去！”
    勝野司剛想對著席霖楓哀嚎求救，不料邢炳晟像是下了決心要整頓規矩，狠狠瞪向兩人：“求少爺也沒用！是不是覺得兩小時太少了？”
    兩人撇了撇嘴角，到底也知道挨罰是逃不過了，隻能哭喪著臉可憐兮兮的最後看了席霖楓一眼，垂著頭走了出去。
    邢炳晟親自取了毛巾，上前去幫席霖楓擦洗身子，重新換上了幹爽舒適的睡袍才將熱騰騰的營養粥端了上來。
    席霖楓連嚐都不用嚐就能聞出出自程媽之手，暗暗歎了口氣，便就這勺子三兩口的吞了去，待放下碗筷後，狀似無意的問了一句：“程媽如今年紀也大了，還是給一筆錢放了回去含飴弄孫吧。”
    邢炳晟著實吃了一驚，小心的看了席霖楓一眼，“少爺心善，隻她服侍了您那麼多年，現在辭退她怕是不妥。”
    奶婆的地位不比其他仆從，很多時候，各房的少爺們與奶婆間的感情甚至比自個兒親身母親都來得深厚，一般這樣的奴仆都是跟著少爺終老的，席霖楓突然如此安排，怎不叫邢炳晟驚詫。
    席霖楓沉默了一會兒，意識到自己確實突然了點，程媽是個好強的，在自己身邊的時間甚至比邢叔還早，隻一想到這個跟隨了自己半輩子的姆媽最後落得那個下場，還是讓席霖楓愧疚不已。
    暗暗歎了口氣，遂道：“也是我考慮不周，她待在我身邊那麼多年，本該好好將她奉養起來，隻是席家規矩太重，主仆分明，她……近年來風濕病重，年紀也大了，便想著給一筆豐厚的撫恤金讓她回去好好頤養天年。”
    邢炳晟聞言，心下微鬆，臉上露出笑容，“難得少爺那麼為她著想，說起來，程婆上個星期家裏剛剛為她的孫子辦了滿月酒，少爺要不趁這個機會為她貼點禮金，也順便準她幾個月的假？”
    席霖楓點點頭，作出疲憊狀，揮手道：“嗯，這些瑣碎你看著辦就好。”
    邢炳晟見此忙躬了躬身準備退下，卻在要走出門口時，再聽席霖楓關照了句：“邢叔，葆淳和阿司別罰得太重了，都是長身子的時候，別餓著他們，不然明天沒力氣幹事，出了差錯可就得不償失了。”
    這話白癡都聽明白了，包庇意味也太重了。邢炳晟皺了皺眉，“少爺，您是不是也太縱著他們了，這規矩不立不成方圓……”
    席霖楓笑著安慰道：“無礙，規矩慢慢打磨就是，無傷大雅的小事就別較真了。”
    靠您這樣打磨就算等他進棺材了也磨不平一個角！邢炳晟還想反駁，見席霖楓態度堅定隻得將放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無奈的點點頭，“老奴明白了。”
    隨後歎口氣躬了躬身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