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邪手裏拿著一根幾乎燃盡的煙，他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已經被歲月打磨得有些舊時光的顏色，但是上麵的照片依舊不減當年風情的墓碑。那張照片，是咧著嘴微笑的潘子。那個時候，潘子還很年輕，臉上的那一條刀疤似乎還顯示著他當年護著吳三省，護著吳邪的威風。無聲地歎了一口氣，吳邪抖了抖手裏的煙灰，整個人沐著地域的偏寒陷入了回憶。
    “小三爺，我叫潘子。”
    “小三爺，有我潘子在，還能讓你受累？”
    “小三爺，潘子我沒力氣說別的話了，最後再為你保駕護航一次吧。我去見三爺了，你機靈點，給我和三爺有個好的交代。”
    “小三爺你大膽地往前走啊，往前走，別回頭。”
    “通天的大路。九千九百九千九百九哇。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呀，往前走，莫回呀頭。從此後，你搭起那紅繡樓呀，拋撒那紅繡球呀，正打中我的頭呀，與你喝一壺呀，紅紅的高粱酒呀，紅紅的高粱酒嘿！”【節選自《盜筆》】
    “……”
    最後的那一聲槍響似乎還回響在耳邊，吳邪從纏綿的記憶裏回過神來已經是滿頭大汗了，他伸手一彈手裏殘餘的煙蒂，然後理了理身上略微淩亂的衣服，之後吳邪走近潘子的墓碑，他緩緩地蹲下身子，伸手撫摸著潘子的墓碑，“潘子啊，我吳邪這輩子愧對的人，除了那些被我牽連拉下圈子的人，剩下的就隻有你了。這回，我回來的目的除了要處理一些事情，還有就是想回來看看你。”如果這回不看的話，或許這輩子都沒機會了。吳邪暗了暗眼神，然後他抬起頭來，拿起了自己放在兜裏的二鍋頭，“來！潘子！這可是北京二鍋頭，我請你喝一杯！喝完我們依舊是好哥兒們！”就算，你用你的命換回我的命，而我吳邪卻不珍惜。
    吳邪擰開瓶蓋，先是自己喝了一大口，剩下的就全部倒在了潘子的墓前。
    辛辣的白酒順著喉嚨就這樣咽了下去，吳邪舔了舔被酒辣得有些發麻的唇瓣，然後收起已經空了的酒瓶，抬手拍了拍冰涼的墓碑，就像是原先這個人還活著一樣，潘子，過不了多久，我也要下去陪你了！希望到了陰間咱倆還是一個伴！
    “吳邪……哥哥？吳邪哥哥！”
    耳邊忽然傳來一陣輕靈的女聲，吳邪剛一抬頭，一張帶著小心翼翼的期許的貌美臉蛋就出現在他的眼簾裏。那和霍老太很相像的容貌，以及霍家女人獨有的發髻，那是許久未見的霍秀秀！
    吳邪微微一笑，他站起身來，“秀秀，好久不見。你怎麼在這裏？”吳邪對於霍秀秀的完全是意料之外的，潘子在活著的時候便和霍秀秀不熟，現在霍秀秀也根本沒有必要來給潘子掃墓，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是剛剛和他見麵的解雨臣那些人的其中一個打過電話給霍秀秀，張起靈，胖子還有黑瞎子可以首先排除，王盟和杜宇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所以剩下的就隻有他們的發小解雨臣了。
    “是小花打電話給你的？”吳邪用了不到三秒鍾就理清了思路，他搶在霍秀秀之前開口問道。
    霍秀秀捂嘴一笑，作為霍家當家的女人，霍秀秀已經學會了如何去控製好自己多餘的感情，“吳邪哥哥，這些年你倒是進步了不少，連這個都被你猜中了，連給秀秀一點賣關子的機會都不給。”霍秀秀的笑裏麵帶著女人特有的嫵媚，如果是以前的吳邪，他或許會為這個笑容所傾倒，但是，吳邪這時候隻是笑了笑，沒有搭話。
    舌頭已經被濃重的尼古丁的味道所包裹，再加上白酒的辛辣，吳邪覺得自己整個口腔都被雙重的味道充斥，整個舌蕾都麻木了。吳邪伸出舌頭下意識地咬了一下因為喝過酒而顯得異常紅豔的下唇瓣，等口腔的知覺已經恢複過來，他才徐徐地走到秀秀身邊，眼底暗藏著莫名的笑意，“秀秀也是長大了啊，原來那個小丫頭片子就這樣變得狡猾了啊！在我這裏都敢油腔滑調的！”吳邪低頭，拇指和中指交替，放在了霍秀秀的額前，“啪！”的一聲彈了她一下眉心。
    霍秀秀故作嬌羞地用雙手捂著自己額頭，“吳邪哥哥，秀秀長大了，小時候彈眉心的懲罰方法就不要用了！”霍秀秀有些不滿了，但是眼底卻是深深的憂傷，吳邪哥哥，你每次都記得在我做錯事的時候彈我的眉心一下，你記得這些，那你還記得，曾經秀秀對你說過的話嗎？眉心所及之處，乃是內心所到之處。吳邪哥哥，你記得我們幼年時候所經曆的所有，但是你卻忘記我對你說過的話，那是我一生最有勇氣說出的一句話……
    霍秀秀忽然有些情緒低落地低下頭，雙手也無力地垂放在了身體的兩側。
    看到霍秀秀忽然失落的樣子，吳邪無聲地歎了一口氣，他不是沒有想到霍秀秀埋藏在內心深處的女兒家心思，但是，他是真的不可以。吳邪抬手摸了摸霍秀秀柔軟的秀發，感慨道：“秀秀，你也老大不小了，什麼時候找一個妹夫給我看看啊？”吳邪這次放下了警惕，他沒有了在道上吳小佛爺那種強大驚人的氣場，現如今的他，就像是溫順的綿羊。亦或許是，裝扮成溫馴小羊羔的狼匹。
    “嗬~那吳邪哥哥呢？”霍秀秀巧妙地避開了這個話題，她抬頭看向吳邪，已然將自己不經意間泄露的感情掩藏起來，“道上赫赫有名的啞巴張回來了，正巧吳邪哥哥就出現了，你說，這一切難道都是偶然嗎？”霍秀秀目光犀利地上下打量著吳邪，在涉及到這個問題的霍秀秀已經拿出了霍家當家的魄力。
    吳邪淡漠一笑，他收回自己放在霍秀秀頭上的手，轉而從口袋裏掏出最後一根煙，開始極其緩慢地抽了起來，“恩，你腦光轉得不錯，這的確是巧合。”再次恢複成原來淩冽的氣息，霍秀秀一時間有些愣神。
    這的確是一個巧合。吳邪計劃裏雖然會有解雨臣，黑瞎子，王胖子還有霍秀秀的入局，但是他卻沒有想到對整個計劃影響最大的人會出現在杭州。他做好了為每個人量身製定的計劃，意外卻單單出現在這裏。如果是以前，吳邪還會慶幸張起靈走出了青銅門，但是，現在他倒想張起靈還在裏麵，至少，等他完結一切之前。
    吳邪見霍秀秀整個人呆滯站在原地，他抖了抖燃盡一半的香煙，“怎麼？不相信？”吳邪微眯著眼，上下打量著霍秀秀。
    “哪裏話？”霍秀秀一笑，她搖了搖頭，“吳邪哥哥，這些年你去哪裏了？”霍秀秀錯愕於吳邪的改變，但是她轉念一想，現如今能在道上混的沒有哪個還是像以前一樣，畢竟走上這條路，沒有哪個人手裏不沾血，連她也不例外。
    吳邪搖搖頭，隨手將煙蒂扔在自己腳下，抬腳踩掉零星的煙火，他才伸手拍了拍身上根本就不存在的煙灰，轉而揚起一抹溫和，但卻時刻透露出戒備的微笑，“秀秀，這個問題以後還是不要問了，現在我不是已經回來了嗎？走吧，我們回去吧。”吳邪下意識地抬腳使勁往下跺了跺站得有些發麻的雙腳，這才筆直地站直自己矯健的身軀。
    在吳邪盡情地伸展自己的軀體的時候，霍秀秀可以清晰地看見吳邪身上那件褐色的夾克衫已經由褶皺開始展平，穿著這件衣服的人身體有力的肌肉逐漸顯現出來。可以看出，吳邪整個人身體的修長和充滿力量的兩臂在左右晃動著，最終那隻指甲有些發白的手，掌心向上朝她伸了過來，做出一個邀請的動作。
    霍秀秀有些迷惘地抬頭看向吳邪，那張仍舊清秀的臉上掛著深不可測的笑容，但眼睛裏卻是充滿柔情和寵溺。霍秀秀嬌羞一笑，她伸出自己的手，握上了吳邪微泛著冷意的掌心，“那秀秀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吳邪哥哥。”吳邪的手，纖細而修長，由於長時間吹山間的冷氣，連著手掌虎口處的那一個老繭都凍得泛紅。
    “我的榮幸。”吳邪輕笑，他握緊霍秀秀柔軟的手，轉而朝不遠處停著的汽車走去。
    霍秀秀嘴角喏著一絲笑意，她悄悄地抽出自己的手，與吳邪十指相扣。
    而吳邪，卻是沒發現似地走著路，但是，霍秀秀在低頭偷笑的那一瞬間，她沒有看到吳邪眼底轉瞬即逝的冰寒和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