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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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下,胖子抽著煙坐在西泠印社的門檻上,昏黃的光暈就這樣為他略顯蒼老的麵龐籠上了一層讓人難以讀懂的神色。經過了七年的歲月,就算胖子心沒有隨著時間而蒼老下去,但是身體卻是沒有辦法地開始贏弱。
緩緩地吐出一口白煙,胖子忽然感覺身邊一個黑色的人影閃過,然後張起靈就順勢坐在了胖子身邊。
“小哥,要不要也來一根?”胖子從兜裏掏出一盒黃鶴樓,他直勾勾地看著麵無表情的張起靈,似乎,根本就沒有感覺到他周身疏離的氣息。
張起靈抬眼看了看眼角已經有皺紋的胖子,然後點點頭,接過那盒煙,抽出一根並沒有打算點燃,反而就這樣塞進嘴裏緩慢地咀嚼起來。
辛辣,晦澀,張起靈的舌尖可以清晰地感覺到煙特有的味道在口腔裏彌漫開來,那股辛辣的氣味就這樣嗆進鼻尖,然後是他的喉嚨,最後,張起靈的嘴巴很快就麻了。饒是在這種讓人難以適應的味道下,張起靈也是一絲表情都沒有露出來。他隻是嚼著煙草,直到沒有味道後往旁邊一吐,再次恢複了沉默。
“小哥,我知道,你不可能坐在這裏沒有事情問我。有什麼想要問的就問吧,我會告訴你,我知道的所有。”胖子深深地吸了一口煙,他彈了彈手裏的煙頭,然後看著那些灰白的塵埃隨風飄去,很快就消失不見。
張起靈張了張嘴,沉默半響才緩緩說道:“吳邪他發生了什麼?”
胖子挑了挑眉,然後扭頭直視著張起靈那雙深不見底的黑色眼眸,他啞著聲音說道,“小哥,你老實告訴我,你這次提前出來到底是發生了什麼?如果這次你出來還要進去的話,胖爺我奉勸你一句,這回我們下鬥,不管你見不見得到天真,你還是不要去了。”胖爺眼底滿是擔憂,說實話,在七年前吳邪告訴他小哥要到2015年才能回來的時候,他就無比相信小哥真的會在2015年出來,所以這些年,如果沒有吳邪做的那些幺蛾子的話,胖子是不會從巴乃出山的。這一次,張起靈的出現,讓他感覺到很不安,說不上來是怎麼回事,就像是他們這個“鐵三角”,一定會拆開一樣。
張起靈看著胖子蹙緊的眉頭,然後他難得歎了口氣,而後轉頭,直視著遠方,“我不知道。”是的,張起靈的確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從睡夢中醒來後,腦海裏就一直有一個聲音在催促著他——“出去。快點出去。有人在外麵等你。不要回頭。”張起靈聽到這個聲音,也隻是奉著本心走出了青銅門。之後的事情,張起靈根本就沒有考慮過。
“得!胖爺我也沒啥好說的!”胖子聽到張起靈說的那些話,他也很是無奈,他再一次話狠抽一口煙,也跟著張起靈轉頭看天邊逐漸下落的夕陽,“小哥,天真這幾年,活得不容易。真他媽的天真在你離開後還沒有消停幾天就發了蛇精病!”
七年前,張起靈向吳邪告別後的第一周,吳邪將自己關在屋子裏整整三天不說話,不吃飯,連著解雨臣,王盟還有胖子這些人都關在門外連麵都瞧不著吳邪。
“吳邪!你他媽的沒有了張起靈就活不了了嗎?!給老子開門!”解雨臣在吳邪回來後整整在門外等了吳邪整整三天,他也跟著吳邪不吃不喝了三天。三天不吃飯,解雨臣是完全沒有問題的,當年在二月紅那裏薛戲,為了不讓自己身材走樣,解雨臣被二月紅逼得整整五天沒有吃飯,光喝水保持自己的喉嚨濕潤。但是,吳邪不一樣,他根本就沒有經曆過這種事情,所以,解雨臣站在吳邪臥室門口擔心得幾乎踹門。
屋子裏沒有傳出任何聲音,隻留下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
“天真,你快點出來吃點東西吧,胖爺知道你心裏難受,可是你這樣小哥也不會回來不是麼?咱們就等十年,胖爺陪你等十年!”胖子陪著吳邪在杭州幾乎是瘦了幾圈,但是他還是硬撐著精神說服著吳邪。
王盟端著食物和水在一旁候著,隨時準備給出來的吳邪補充能量,“老板,你再不出來我們古董店就要關門了!你就出來吧!”
在原地等了足足十分鍾,屋子裏還是沒有一絲聲響。
“臥槽!天真不會是暈過去了吧?”胖子心一驚,他有些慌張地將耳朵貼在門麵上。
“你給老子讓開!媽的!”解雨臣的耐心在這三天裏已經完全磨滅了,他還沒有等胖子完全閃開就抬起一條腿,狠狠朝那扇門踢去。
“哢擦!”
“死人妖!你不會等人讓開在再踹門嗎?!”
“咳咳咳……”
“……”
門的破裂聲,胖子的叫罵聲,還有屋內傳來的一陣虛弱的咳嗽聲。
解雨臣來不及思考,他一個箭步就衝進了屋子裏。在一片房門的碎片裏,解雨臣找到了被碎片刮傷,已經衰弱無比的吳邪。解雨臣一個心慌,然後衝上前,小心翼翼地橫抱起吳邪,隨即便放在了不遠處微亂的大床上。
好輕!在抱起吳邪的那一瞬間,解雨臣滿腔的怒火很快就消散下去,隨之而來就是浸滿心髒的心疼,吳邪,一個張起靈就讓你變成這樣,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會不會也是這樣?小心地將吳邪的頭放在枕頭上,解雨臣有些心亂地揉了揉吳邪淩亂的頭發。
“小花……你那一腳……也太狠了……”吳邪許久未喝水的喉嚨此時已然幹澀無比,他幹裂的嘴唇微微張開,露出了一個令人心疼的笑容。三天的不吃不喝已經耗盡了吳邪所有的力量,他就這樣懨懨地躺在床上,瞪著自己酸澀的眼睛看著解雨臣沉著臉給自己處理傷口,而站在解雨臣身後的,是滿是臉上滿是擔憂的胖子和王盟。
解雨臣聽到吳邪說話,他狠狠地瞪了吳邪一眼,想要一拳揍上對方,但是礙於他身體的虛弱隻好作罷。
“哼……我狠?”解雨臣冷笑一聲,他站起身來,先是轉身從王盟那裏拿了一杯溫熱的蜂蜜糖水,然後就這樣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吳邪,“你說我狠?!誰TMD喪心病狂地因為一個張起靈而關在屋子裏不吃不喝三天?!是你,小三爺!吳邪!是誰可以為了一個張起靈丟下我們這些出生入死的兄弟!?是你,吳邪!你說我狠,那也抵不過你狠!”說罷,還不等吳邪回答,解雨臣就彎下腰擒住了吳邪尖細的下巴朝自己拉近,他眼睛也不眨地將手裏的那杯糖水靠在了吳邪的唇邊,然後就這樣給他灌了進去。
“等……等……漏出來了……唔……”吳邪隻感覺嘴裏的那些甘甜的液體來不及吞咽下去,然後隻覺得喉嚨一緊,大部分糖水都嗆進了氣嗆裏,之後吳邪下意識地咳嗽起來。很快,一大杯蜂糖水就這樣一滴不剩地噴在了正喂著吳邪喝水的解雨臣臉上。
“……”全場靜默。
吳邪看到解雨臣當場黑下去的臉,他趕忙拿過解雨臣手裏的玻璃杯塞進了被窩裏,身體往後縮了縮。然後,吳邪一雙亮晶晶的眼睛一動也不動地看著解雨臣,“小花,要打就打輕一點。我三天沒吃飯了,打完我要去吃飯。”說罷,吳邪破罐子破摔地閉上眼,等待疼痛來襲。
站在不遠處的胖子和王盟都有些緊張地看著已然舉起雙手的解雨臣,臥槽!氣瘋了吧?單手不過癮直接來“雙打”?!抱著誓死都要保護吳邪想法的胖子和王盟隨時都準備好上前拉架。
解雨臣低著頭,目不轉睛地看著恐慌地閉著眼的吳邪,原本打算狠狠教訓他一頓的想法也淡了下來。解雨臣歎了口氣,這幾天的焦慮,擔心還有難過一下子全部湧上了心頭,他伸出自己的雙手輕輕地抱住了吳邪,下巴抵在了吳邪的頭頂上,“小邪……你就不能讓我安心一點嗎?”聲音沙啞而晦澀,帶著濃重的疲憊和無法忽視的柔情。
“小花?”沒有感覺到預期的疼痛,吳邪疑惑地睜開眼,被解雨臣抱在懷裏,他有些不自在地往後退了退。不料,解雨臣將吳邪抱得更緊了。
看著解雨臣和吳邪親昵的動作,胖子和王盟下意識地對視一下,隨即他們了然地避開了一地的狼藉退出了吳邪的臥室。
“之後,吳邪和花兒爺在房間裏談了些什麼我胖爺不知道,天真也沒有告訴我。我知道的是天真之後就跟著黑瞎子還有花兒爺練身手,整整四年,胖爺是看著天真一點點地改變。”胖子說著,他呆愣愣地盯著手裏將要燃盡的黃鶴煙,“說真的,天真怎麼扛過這四年,胖爺看在眼裏。小哥,你知道現在道上的人稱天真為什麼嗎?”胖子轉頭看向張起靈,眼底滿是悲痛。從那些歲月裏進去很容易,拔出來卻是無比艱難。
張起靈靠在門邊,在胖子說話的時候,他一直安靜地聽著,從他麵無表情的臉龐上根本看不出他腦子裏在想些什麼。但是,胖子明白,張起靈情緒越是波動,他就會表現得越是木然。聽著胖子的話,他略顯迷茫地搖了搖頭。
“‘吳小佛爺’啊……還有那些所謂的‘笑麵虎’……”胖子嗤笑一下,他搖搖頭隨手將手裏的香煙彈了出去,“長沙,杭州這些盤口在天真失蹤後,一直沒人敢反水的原因,一部分是由於老九門花兒爺在執權,但更大的原因,是天真手底下的勢力已經足以讓那些不懷好意的人壓下那些想法。真的,看著自己辛辛苦苦護著的天真無邪,就這樣消失不見了,胖爺我心疼啊!天真不容易啊!”胖子說著說著,他就低下頭開始低聲抽泣起來。
心,很疼。
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胸口一點點地吞噬著,在那個名為心髒的地方。
明明自己做的所有一切,就是為了不讓他涉及那些肮髒的思想。
明明,以為自己離開他,就是正確的選擇。
難道,自己以前所做的一切,都錯了嗎?
這是張起靈離開青銅門之後的第二次自我質問。
張起靈臉色有些蒼白,他耳邊響徹著胖子痛苦的低泣聲,在他的眼前,再次出現了那個笑得天真燦爛的青年,但是,很快又消失不見了。張起靈虛妄地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些什麼,但終究,還是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手心發著呆。
吳邪。
你到底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