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放逐的星球的夜晚異常寒冷，而被侵蝕的人們則刨除在聚集在一起取暖的人之外。
    羅蘭望了望天上血紅的月亮，撚滅了最後一根香煙。他將厚厚的外套披在身上，從熱鬧非凡的酒吧裏穿過。埃德蒙和麗莎娜還在賭錢，前者是個喜歡用超能力占人便宜的小混蛋，後者是個熱愛裝嫩調情的怪阿姨，。羅蘭淡淡的看了他們一眼，從賭桌上擦過去了。
    六爪老鼠，又是老鼠。
    “要去艾爾法那裏？”埃德蒙叫住他。“怎樣，我的預測很準確吧？”
    “誰要承認那種兩年內明明還活著，偏偏了無音訊的人是哥哥？”羅蘭對此嗤之以鼻。
    “去找奧古斯圖？”麗莎娜已經喝了六成醉，一手掛在埃德蒙脖子上，另一手拿著半空的酒瓶。“咯，那家夥怎麼可能開竅……咯你就別白費力氣了，咯。”
    “管好你的醉鬼，埃德蒙。”羅蘭不悅的瞅了他們一眼。
    “是，是。”埃德蒙抖了下，把散發著酒氣，打著酒嗝的麗莎娜藏在了身後。“早去早回。”
    當羅蘭從人群中穿過去的時候，被許多雙眼睛追隨著，然而有賊心沒賊膽的人都明白在奧古斯圖的地盤上最好不要對他的部下打奇怪的主意。
    羅蘭緊了緊外套，走進了酒吧的地下室，在確認沒有人跟著他之後進入了一扇破破爛爛的木門後，反鎖上了門。
    房間裏昏暗一片，隻有簡單的家具，冷得嚇人。
    奧古斯圖坐在一把鋪了發黴的墊子的椅子上，手中抱著一個小盒子，裸著上身，胸前的索多瑪徹底變成了黑色。他慢慢抬起頭，疲倦的說：“你來了……那就開始吧。”
    羅蘭點點頭，從她的手中接過盒子，裏麵裝的是一塊被劈成兩半的索多瑪。
    “怎麼回事？”
    “留一半，跟人分享。”他解釋道，聲音有點抖，似乎在忍受著什麼。
    “開什麼玩笑，下一次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弄到這麼大的！萬一你在途中就耗盡了能量死掉怎麼辦？”羅蘭憤怒的說，扣上了盒子的蓋子。
    “沒關係的，在解決聯盟軍之前我是不會死的。”他說，朝羅蘭伸出了一隻手。“來，幫我。”
    羅蘭瞪了他一會兒，妥協的走過去，手敷在男子的胸膛上，劃過那塊已經變得烏黑發亮的晶體。他抓住了露出的一角，慢慢用力的向外拉。奧古斯圖咬著牙，仍然發出了忍痛的聲音。那塊索多瑪鑲嵌的很深，幾乎和他的內髒長在了一起，若不是侵襲者的體質異於常人，現在恐怕就是一副開膛破肚的慘象了。
    “忍住。”羅蘭加快了手裏的動作，一口氣將晶體拉出了他的體內，然後將半塊索多瑪塞回了他胸前的破洞。“好了。”
    嶄新的能量注入了他的身體，血肉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迅速愈合這，幾秒鍾後融為一體。
    奧古斯圖舒了一口氣，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謝謝，總是把這種髒兮兮的工作交給你做，辛苦了。”
    “沒什麼。”羅蘭擦了擦手上濺到的血跡，將那塊黑乎乎的晶體扔到了角落裏。
    “你很優秀。”奧古斯圖穿好了襯衫，新的身體感覺棒極了。
    “你就沒有別的什麼想說的嗎？”
    “啊……”他裝作想事情的樣子，然後在羅蘭滿懷希冀的目光中開口道。“埃德蒙上個月請求我允許他和麗莎娜結婚。”
    羅蘭失望的說不出話來。
    “雖然麗莎娜是他的監護人，從真實年齡上來說可以做他母親，但是這裏是被放逐的星球，隻是名義上的親人結婚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奧古斯圖扣好袖口的扣子，繼續若無其事的說著。“埃德蒙是個好孩子，盡管作為侵襲者的麗莎娜不知道何時就會死去，可是人總要珍惜活著的時光……”
    “奧古斯圖，對於你來說，我究竟是怎樣的存在？”羅蘭用輕飄飄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話。
    奧古斯圖將裝著另一半索多瑪的盒子收進了牆上的保險櫃，沒有正麵回答他的問題：“我當初在十三區的貧民窟中發現你們幾個的時候，一個個瘦小的跟個豆芽菜似的，沒想到現在都要成家立業了。”
    “你也希望著我嗎？”
    “德恩是個優秀的對象，如果你真的喜歡他的話。”奧古斯圖說道。“雖然他沒有法恩花樣多，那麼甜言蜜語，卻是個值得托付的好男人。”
    羅蘭發出一聲自嘲般的笑，轉過了頭，在離開的時候關上了門。
    奧古斯圖下意識的抬手捂住了晶體，要適應這塊新的索多瑪還需要些時日，他氣喘籲籲的坐回到椅子上，一手按著胸口，一手按著額頭。再次侵蝕的痛感會斷斷續續的持續幾天，而他強大的精神力在這種時刻就顯得異常脆弱。
    絕對不能被這東西反侵蝕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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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胸口好痛！
    法恩在一陣難以言表的心慌中驚醒。
    他從臥房的床上起來，踩到了胡亂扔在地上的髒衣服踉蹌了一下。飛行員用手扶住床頭櫃貴，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挺起了身。
    他拿起廚房櫃台上的玻璃杯，從水樓頭裏接了杯冷水，一口氣灌進了胃裏。過了一會兒，心慌的感覺逐漸消失了。他仔細想了一下，那種壓抑的痛楚就像是有誰的心髒和他的連在了一起一樣，令人睡意全無。
    人工智能顯示現在是淩晨三點鍾，除了快餐店，加油站和小旅館還在營業外，這座城市陷入了少見的沉寂。
    飛行員隨便找了件幹淨的T恤穿上，沒有去換睡褲，套了雙拖鞋就出門了。他從宿舍樓裏出來後特意回頭看了下，所有的住戶都關了燈，陷入了沉沉的睡眠，隻有他跟個幽靈似的在街道上閑逛。
    不遠處，傳來了一點燈光。
    原來還有和他一樣難以入眠的人。
    法恩拖著步子走向那點光，發現居然是在淩晨時分遛狗的蘭蒂斯，而那點光就是寵物狗眼睛發出來的。
    “晚上好。”他們不約而同地說，然後也不約而同地愣住了。
    蘭蒂斯抿著嘴唇，打量了一番他的裝扮：“睡不著嗎？”
    “你也是？”法恩回問道，蘭蒂斯倒是穿得整整齊齊，不像是準備睡覺的模樣。
    “飛船就要起航了，多少有點緊張。”
    “為什麼？”
    “要跟你分開了……”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法恩抬手捂了捂自己的胸口，又開始痛了。
    “你不舒服嗎？”
    “不，沒什麼。”他說，走過去抱起了氣喘籲籲地電子狗。後者對於不用在走路這件事情十分開心，搖著尾巴乖乖的待在他腋下。“一起去喝點東西吧。”
    “喂。”蘭蒂斯從後麵叫住了他。“你抱走了我的狗，我牽什麼？”
    在朦朧的月光下，法恩發覺他的臉上似乎浮現出了異樣的紅暈。飛行員笑了笑，牽住了他的一隻手。然而在轉回來的那一刻，他臉上的笑意被憂傷替代了。
    蘭蒂斯已經完全中計了。
    法恩和蘭蒂斯帶著托托在加油站的便利店買了半打黃油啤酒，一包生產日期可疑的薯片，兩隻不知在爐子裏轉了多久的熱狗和一碗原材料有待考證的關東煮。法恩把電子狗放到櫃台上，然後翻出口袋裏的信用卡，他另一隻手仍然牽著蘭蒂斯。
    加油站老板看到蘭蒂斯的目光注意著他身後的貨架，立刻意會的從架子上拿下了一個包裝精美的小盒子。
    “不要這個。”法恩毫無幹勁兒的說。
    “這個可是最新款，情侶都很喜歡的。”老板依然賣力的推銷著。
    “我說不需要就是不需要。”法恩把信用卡遞給他，語氣煩躁的說。“快點給我結賬，否則我就去別家了。”
    老板嘟嘟囔囔的刷了卡，將發票和信用卡一並還了回去。
    法恩揣回了卡，抱起電子狗，拉著蘭蒂斯出門了。
    “你這麼任性的話，你旁邊的男朋友會很辛苦的！”老板對著他的背影叨念著。
    什麼男朋友不男朋友的，我們隻是相互需要的關係而已。法恩默默地想著，不知不覺走出了很遠。他回頭看了看蘭蒂斯，對方麵無表情的看著他。
    法恩鬆開了他的手，放下了電子狗，麵朝著馬路坐下了。蘭蒂斯坐到他的旁邊，拿出塑料袋裏的熱狗吃了起來。
    飛行員沉默的打開裝啤酒的盒子，將一罐酒給了他，然後自己打開一罐喝了起來。他們都沒說話，偶爾有車子從他們的麵前飛馳而過，那是夜晚心急歸家的人。月亮越升越高，天空泛出了魚肚白，電子狗已經在便利店的塑料袋裏四仰八叉的睡著了，嘴上還套著關東煮的盒子。
    ——噗嗤——
    法恩打開了薯片的袋子。
    他們互瞅了一下，還是沒說話，沉默的開始吃薯片。一大包下去，幾千卡路裏，三個小時跑步機。
    “天亮了。”這是他們幾個小時內說的第一句話。
    “嗯。”蘭蒂斯悶悶地答道。
    法恩垃圾收進袋子，將睡得香甜的托托抱到蘭蒂斯懷中。
    “下次見。”他在蘭蒂斯的嘴唇上輕啄了一下。
    “嗯。”
    他們背道而馳，熱烈的朝陽拉出了兩個永不交疊的血紅的人影。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