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黃道吉日，宜嫁娶。
    雲州城本來就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忽然傳來一陣敲鑼打鼓的聲音，緊接著喜樂嗩呐聲接連響起，紅紙紮成的喜花被丟得滿街飛舞，街上百姓讓道不多久，就看見了一個神采煥發的男子胸戴一朵紅色大花，騎在一匹品種不凡的高頭大馬上走了過去，時不時滿臉笑意地回頭看一眼身後的花轎，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整個迎親的隊伍穿著考究，衣裳都一色大紅，甚至可以看得出那些被家丁抬著的彩禮是何等的豐厚——顯然不是一般的人家嫁女。
    辦喜事的是雲州都督，商府的表小姐商靈，嫁給了經營水運生意的江湖世家，霍家的二少爺霍杉。
    霍家自經營水運開始至今已滿三代，如今已然包攬了鐵器、鹽運以及糧食這三種官家運輸，更不提平日裏來來往往的生意，是實打實的富甲一方。
    然而比起從政的商府，便顯得有那麼一絲絲的不足了。
    霍家二少爺霍杉愛慕商府表小姐許多年的事情雲州城人盡皆知，如今終於八抬大轎把人娶回了家，著實一樁美事，不過街上的百姓除了向迎親隊伍恭喜和討喜糖外，還有那麼幾個雜音摻在裏麵。
    “我跟你們說，這個商家的商靈是真的不要臉哦，聽說早就沒了清白，娃娃都打掉了。”
    “這個事情誰不曉得嘞，當年她從城外披著男人的衣服回來，一身的衣裳破的哦，嘖嘖嘖，肚兜都不穿，身上的皮膚那個嫩呀，我還是親眼看見的呢！”
    “也就霍家這種做生意的人不在意了，正兒八經的人家誰會娶她呀。”
    “還不是靠了她這張臉，我看呀，要不是她長得跟個狐狸精似的，那霍二少爺也看不上她呀！”
    “就是就是，真是不要臉。”
    議論聲都在後麵，霍杉騎馬在前撒糖作揖聽不到，而花轎裏的人卻是聽得清清楚楚，原本麵若桃粉的臉蛋一分白似一分，死死咬著嘴唇，模樣極盡委屈，楚楚可憐。
    商靈從來沒有不守婦道過，也沒有落過胎，更不是狐狸精，如果可以，他能底氣十足的往外喊一句你們都在放屁！
    為什麼？
    因為商靈是男兒身。
    是男子，何來清白與落胎之說？
    不過就是有心人放出話，然後無知的百姓以訛傳訛，如今並非兵荒馬亂的年代，眾人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終成了今天的局麵。
    商靈本名叫做商齡，是商府的表親。
    表親，說得好聽點，是商府老爺的外甥；說得難聽點，是借著親戚的名義蹭飯吃。
    商老爺是雲州城的都督，家中家底豐厚，倒也不差商齡一張嘴，然而做官之人，老爺一旦離世，便是家中繼承人頂上，有才能者一旦被舉薦做官，更是前途無量——問題就出在這裏。
    商老爺是個難得清正的好官，固然家中勢力要給最中意的兒子，但剩下的兒子也合該得到一份家產自立門戶，娶妻生子，因此誰來承家、誰自立門戶、家產分作幾份，都是商府暗地裏風起雲湧一片渾濁的原因。
    吃的確是多一個不多，然而好端端的三份家產，多了一個商齡變成四份，那就虧大發了。
    商齡自幼喪母，不多時又喪了父，商老爺疼愛商齡，他便被過繼到家中膝下無子的二姨太容氏名下，二姨太雖無子，但卻和老爺一樣是個良善的好人，彼時商齡剛剛滿月，在目睹了家中為財而瘋的殘酷後毅然決然將商齡男扮女裝避去風頭，當做女孩子養大了。
    三年前商齡無故失蹤數月有餘，商老爺發動軍隊尋而不得，容氏幾度哭暈，就在眾人幾乎以為商齡已香消玉殞的時候，商齡衣衫襤褸地回來了。
    他穿著一身男子的衣裳，然而衣裳並不完整，有些地方生生被撕破，露出了雪白的肌膚，從城門外跌跌撞撞跑回雲州城，暈倒在大街上。在商府家丁趕到之前，附近街坊的人都圍著昏迷不醒的商齡把他裸露出來的大半身體看了個光，從此以後商齡名聲就壞了。
    今日霍杉願意不顧流言八抬大轎風風光光娶他回家，是霍杉真心實意喜歡他。
    隻是霍杉也和他們一樣，不知道自己是男子。
    想到這裏，商齡的眼神又黯淡下去，他不知道怎麼跟霍杉解釋。
    他自己也很鬱悶，以他的名聲本來合該嫁不出去，霍杉怎麼就瘋魔似的給了商家這麼大一筆聘禮，還不要嫁妝，這等誠意讓幾個哥哥能從他的聘禮中把分掉的家產賺回來，百年難遇的好事落到頭上，不僅哥哥們眉飛色舞，連老爺子也把霍杉當做良人答應了，不擺明了他商齡非嫁不可？他本隻是打算等老爺子百年之後，帶著容氏領了家產自立門戶，安安穩穩過日子的！
    一下全亂了。
    霍家辦喜事相當大方，不僅裏麵客人滿座，甚至在府邸外頭辦了十幾桌流水宴，好酒好菜輪著上，專門招待非親非故的客人，不管是不是雲州城的，隻要來霍家作個揖道聲喜，就能上流水宴吃個痛快，大有與天同慶的意思。
    商齡被抬進門時瞥見了這豪華的陣仗，更加頭痛。
    那一頭，不知情的霍杉喜上眉梢，拜了堂把商齡送入洞房後就開始敬酒迎賓。
    “恭喜恭喜，恭喜霍二少爺啊！”
    “恭喜霍二少爺娶回美嬌娘，要我說啊，整個雲州城，商靈小姐敢說自己第二美，就沒人敢說自己第一！”
    “恭喜恭喜啊，恭喜二少爺新婚，早生貴子哪。”
    霍杉這廂心情高漲，他的商靈本來就是仙女一般的人物，就算拜了堂也依舊跟做夢似的，一高興抱著壇子仰頭就是喝了個幹淨：“多謝！多謝！”
    於是不知如何開口的商齡，在洞房裏等回了一個已經沒法開口的霍杉。
    霍杉醉得厲害，但好歹還認得商齡，一步一衝地上前把人撲倒，滿嘴酒氣熏天的往他臉上親。
    “商、商小姐``````不，商靈``````不，靈兒``````靈兒我愛你，我愛死你了，快讓相公看一看你``````”
    商齡推開他：“你喝醉了。”
    “沒——沒醉！”霍杉嘿嘿憨笑：“雖然、雖然你平時都不理我，但、但我對你一往情深``````我做春夢的時候，想的人每次都是你``````”
    商齡：“霍杉，我想和你說一件事。”
    霍杉：“不要叫我的名字！要、要叫相公``````”
    商齡：“相公，我想和你說一件事。”
    霍杉聽見相公二字，滿意了，於是把身下的人鬆了鬆，又熄了蠟燭，放下床幔，脫靴爬到床上把人摟住，高高興興道：“說吧。”
    他已經喝得爛醉，全憑直覺在辦事，居然還曉得吹蠟燭放床幔，顯然是心裏曾經設想了無數回，商齡不禁有點想笑。
    “我想告訴你一件很嚴肅的事情，你豎起耳朵聽好。”
    霍杉嘿嘿笑著點頭。
    “我是男的。”
    霍杉嘿嘿笑著點頭。
    “我是男的。”
    霍杉還是嘿嘿笑著點頭。
    商齡把霍杉的手抽過來放在自己兩腿中間，加重了語氣：“霍杉，我是男人！”
    霍杉的手動了動，緩緩合攏，然後捏到一小團軟軟的肉，霍杉眨眨眼，又眨眨眼，忽然間就把眼睛瞪大了，一骨碌爬起來扒掉商齡的褲子一看，蒙圈了。
    商齡身材細瘦，腿上無毛，兩條筆直細瘦的長腿中間有著那麼一個和自己造型一模一樣的玩意兒，除了長得更細致，顏色更鮮嫩外，一絲也不差。
    霍杉愣愣地看了半晌，忽然嘭一頭栽到地上。
    商齡大吃一驚，連忙提褲扶人，卻不料絆手絆腳踩到了褲腳，刺溜一聲光著腚狠狠摔到霍杉身上，霍杉翻了白眼。
    商齡：“霍杉！醒醒！霍杉！別死啊！”
    ******
    第二天早上，霍杉頭疼欲裂的醒來，身上的喜服已經被扒掉，換成了貼身中衣，然而身邊空蕩蕩無一人，情急之下連忙撐著身體爬起來看，一看商齡正背對著他妥妥地坐在梳妝台前，才鬆了口氣。
    商齡也隻穿了貼身小衣，黑亮的長發瀑布一般沿著脊背直到腰際，赤足踩在軟毯之上，連足趾都泛著晶瑩的色彩，意外的撩人。
    霍杉臉微微有點紅，幹咳了一聲：“靈兒，昨晚``````相公喝醉了。”
    “嗯。”
    霍杉臉更紅了：“相公我喝多了``````不知道輕重，有沒有弄疼你？”
    “沒有。”
    霍杉提著的心放回了肚子，爬下床走到商齡身後搭上他纖弱的肩膀，柔聲道：“折騰了一晚，怎麼不好好去躺著？我家沒那麼多規矩，你嫁給我，以後就是二少奶奶，隻管享福。”
    商齡沉默了半晌，忽然開口：“霍杉，我有件事想跟你說。”
    霍杉微微一愣，這句話好像有點耳熟，於是問道：“你昨晚是不是有話要跟我說？”
    商齡點點頭。
    霍杉出神回想了片刻，忽然一個激靈，抓著商齡的肩膀說道：“我昨天晚上好像、好像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夢！”
    商齡還是點頭，然後他站起來，麵向霍杉，把褲子脫了。
    霍杉的表情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