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歡公主也不阻攔，伸手又撫了撫李弘佑的額頭，站起身來微微欠身：“有大人這句話，本宮就安心了。我不便在此久留，皇弟這邊有勞大人了。”
    葉韶光看著眼前的那抹裙擺漸行漸遠，身子微微撐起。李弘佑紅著眼眶目送著蕊歡公主離開，像似在自言自語，又像似在問葉韶光：“為何皇姐與韶光都好像洞悉一切，而我卻什麼也不知道？”
    葉韶光眉梢一跳，揣測不安的看著太子，他張開口，想要說話，卻又什麼也說不出口。好在李弘佑隻是一時感慨，背對著他癱坐在地上。
    半晌，兩人就這般呆坐著。終究還是葉韶光不放心，怕地上的寒氣凍壞太子，顫顫巍巍的站起來走過去，伸出手剛要拍拍李弘佑的肩膀，緊皺著的眉梢又瞬時展開，略為無奈的歎了口氣。
    畢竟還是個孩子，這一會功夫李弘佑又累得昏睡過去了。葉韶光將剛才散落在地上的毯子重新披在太子身上，衝著一旁的侍衛招招手，輕語幾句，吩咐他們將人送至寢宮。
    雪花依舊在飄，即使沒有月光，整個皇宮也被映著一片通明。內宮深處依稀還聽得見隱隱的哭聲，那些個平日裏高高在上、人前衣鮮亮麗的貴人主子，隨著崇帝一去，今後的日子還不知是何種模樣。不知她們是在思悼崇帝，還是在為自己的前景擔憂。
    葉韶光像是覺不到冷，凜冽的寒風摻雜著雪花刮著他的衣服四處飄動，他穿著那一身孝服，發髻還是半披半束，隻用了一條白色布條隨意綁住，行走在雪地裏，猶如亡靈。
    他不知道要走到哪裏去，心裏亂的如同一團麻線，想要理清卻怎麼也理不清。崇帝、憬後、安寧王、陸笙先生、師哥…一張張臉孔不斷的在他腦海中閃過，就這麼幾個人，卻仿佛有著無窮無盡的嘴臉。他自嘲的冷哼一聲，自己又何嚐不是，這宮裏頭，哪個人是幹淨的？
    雪下得極大，已過子時，地上的積雪無人清掃，早已經是厚厚的一層。葉韶光腳底一打滑，差點摔倒，他慌亂的頓住步伐，一把扶住旁邊的石柱，這才回過神，打量著四周，竟是走到了懿傛殿這邊來，也就是憬後生前的宮殿。
    憬後突去，李朝開國以來，從未經曆過帝後一同撒手。但畢竟尊卑有別，憬後的靈堂就安排在深宮內院，自己生前的宮殿裏。
    宮裏忙成一團，這邊隻有寥寥幾個侍衛守在靈堂，配著昏黃的燈光，跟平日的懿傛殿相比，甚是寒酸。
    “都道樹倒猢猻散，大人卻是例外，竟然還想著為舊主效忠，守一夜靈堂麼？”
    身後突如其來的聲音，倒也沒驚到葉韶光，他扶著柱子站穩身子，清了清嗓子也不看來人，啞聲問道：“終於，是要輪到我了麼？”
    身後的雪咯吱咯吱響個不停，那人絲毫不避諱的走過來，繞到葉韶光麵前停下，竟是應該在路上，聽從遺詔從漠北趕回的安寧王。
    葉韶光眼眸裏平淡無波，絲毫不對眼前人的出現有絲毫詫異。
    李弘羿身著一身禁軍服飾，身披盔甲不仔細看誰也看不出眼前的人便是即將成為李朝君王的安寧王。他的麵色略有些憔悴，胡渣也沒清理幹淨，但雙目依舊銳利，如鷹一般不敢讓人對視。
    葉韶光雙目輕輕閉上，輕聲道：“動手吧。”他拳頭攥了攥又輕輕鬆開，心裏微微感慨：隻可惜沒能跟師傅道別，也罷……師傅若是知道我助紂為虐，恐怕也會不與我相認的吧？
    他這廂胡思亂想著，安寧王那邊卻遲遲不見動作。李弘佑盯著麵前人濃密的眉毛與纖長的睫毛，喉結動了動側過臉去，有些玩味問道：“你覺得我會取你性命？”
    葉韶光依舊閉著眼睛，悠然回應：“目睹了一切的我，還能活命？你要我的命，我無話可說，隻是奢求你能高抬貴手，放過太子殿下。他隻是個孩子，什麼都不懂，什麼也都不知道。”
    李弘佑盯著他，驟然笑了起來，朗聲否決道：“你放心，你的性命，我答應過你師哥，會保你周全！至於不知者，我也不會節外生枝，本王也不想手足相殘。”
    葉韶光緩緩的睜開眼睛，嘴角有一抹不易察覺的嘲諷。安寧王隻當看不見，背對著他看著眼前的懿傛殿，沒由頭問道：“你可曉得，這懿傛殿本不是這個名子？”
    葉韶光不明就裏，隻是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沒吱聲。
    李弘佑遊移的盯著，就當做是葉韶光不知了，繼續說道：“我猜你也不會知道。告訴你吧，這懿傛殿原來的名字叫凝歡堂。”
    他收回視線，看向葉韶光，後者緊忙避開他的目光。李弘佑也不在意，聲音苦澀：“是我母妃的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