鵝毛似的大雪一片接一片的打著旋落下來，越下越緊。趕明兒就是臘八，這天兒是一天比一天冷了。
    葉韶光站在長廊的簷下，伸手接住一片刮進來的雪花。掌心溫熱，雪花入掌即溶。他看著掌心的那一灘水漬，久久不能回神。
    “公子……”站在他身後，有個梳著羊角小辮的少年，看樣子不過舞勺之年，長的虎頭虎腦的。他一臉躊躇地說道：“公子…莫要人催了，聽王公公講……”他小心的看了看四周，靠近葉韶光幾步悄聲道：“聖上今兒個脾氣不安生，太子正受責罰呢。”
    葉韶光看了他一眼，未吱聲。但總算又邁開了步子朝著寢宮走去。
    朱紅色的門緊緊地閉合著，兩個身披鎧甲手握長矛的侍衛一動不動的分立而站在門口，腰上的佩刀同身上的鎧甲相應冒著寒光，讓人望而生畏。兩人的前方，一個手拿拂塵的白發老者正焦急的渡來渡去，轉臉見葉韶光走來，急忙迎了過來。
    “葉大人，您可來了。”王公公笑著迎過來，胡亂的把拂塵揣到懷裏，幫他拍了拍身上的雪花。
    “有勞公公了。”葉韶光輕聲謝道，轉身解下了身上的披風交給身後接應的小太監，朝門口走去。
    王公公跑在前頭，衝那兩名侍衛一使眼色。二人立馬會意，趕緊推開了門。
    葉韶光衝身後的人微微一頜首，抬腳邁過門檻，獨自一人走進了殿裏。
    殿裏極為暖和，若有若無的龍誕香摻雜著濃重的草藥味撲麵而來。葉韶光撇了撇眉，輕聲朝裏走去。
    “咳…咳……”龍榻上的男子，半蜷著身子掩口咳嗽了幾聲，他閉著眼睛躺在那裏，依稀能看出棱角分明的臉龐。樣子像是剛過不惑之年，但滿臉的倦容讓人感覺已病入膏肓。
    那便是本朝的天子，崇帝李擎燁。
    他側臥著，頭枕在一美貌少婦的腿上，重重的喘著粗氣。
    太子李宏佑正跪在龍榻的一丈開外，低著頭抽抽搭搭的哭著。皇上身旁的，正是其生母憬後。
    她像是看不見下跪的人，輕輕的攪動著手裏的白釉瓷碗，舀了勺藥放到嘴邊輕輕吹了吹，緩緩的遞到了皇帝嘴邊。
    葉韶光不動聲色的走到太子右側，雙膝跪下，彎腰深深一拜，朗聲道：“臣葉韶光拜見陛下！”複而直起身子來，雙手作揖，低眉道：“皇後萬福金安，太子萬福金安！”
    偌大的殿裏隻聽得到太子有一搭沒一搭的哭聲，皇後依然攪動著碗裏的藥，皇上也依舊閉著眼睛，仿佛誰也沒聽到葉韶光得聲音。
    葉韶光也不詫異，他低眉順眼的跪在那，不做聲響。
    “父皇……”半晌，許是太子跪得腿麻了，有些嬌嗔的喊了一聲。但皇上不為所動，他又轉而看向皇後。
    憬後未等他張口，眼神一寒，冷冷的撇了他一眼。
    李宏佑嚇了一跳，繼而噤若寒蟬，不敢再多說一字。轉過頭一臉委屈的看著葉韶光。
    又約摸過了半盞茶的空，崇帝終於睜開了眼睛，他推開遞到嘴邊的藥，咂咂嘴奮力的想要坐起來。憬後趕緊把藥碗遞給身旁的嬤嬤，伸手把他扶了起來。
    崇帝眼底閃過一絲不悅，冷冷的盯著憬後扶著自己的手，卻也沒推開。倚身靠在龍榻扶手上，接過旁邊侍女遞過來的一串念珠把玩在手裏，低首看著眼前跪著的兩人。
    “梓欽……”崇帝的聲音低沉，他看著葉韶光，麵色不善的開口道：“今及冠否？
    葉韶光字梓欽，乃他的師父所取，聞者尚少，卻不知崇帝從何得知。
    他趕緊應道：“回陛下，舞象之年，方才十七，微臣未及弱冠。”
    崇帝點點頭，複兒又看向李宏佑。開口道：“嗯，不過比太子年長五歲，卻已博覽群書，擔任內閣侍讀一職，乃吾朝群臣裏最為年幼者，有著本朝第一才子之稱，著實難得。”
    皇帝的話音裏聽不出喜怒，葉韶光不敢抬頭看他臉色，隻得謙虛的說道：“陛下謬讚了，才子之稱韶光尚且愧不敢當，又怎敢妄稱第一。”
    “哦…”崇帝眉頭一挑，不再理會他，卻看向太子，似笑非笑的問道：“皇兒覺得呢？”
    李宏佑沒料到會忽然問向自己，他求助的看了一眼身邊的葉韶光，但後者正低眉順眼的跪著，完全沒看自己。
    他猶豫了下，如實說道：“兒臣覺得…父皇所言非虛，韶光確實才高八鬥，兒臣也曾聽太傅講過：韶光為李朝百年來第一神童，三歲執筆、五歲作詩、未過黃口便已讀完四書跟大學，兒臣以為，假以時日，韶光必當會成為李朝才學第一人！”
    葉韶光猛地抬起頭，著急的看向李宏佑，卻也為之過晚。
    崇帝臉色陰沉的點點頭，追問道：“如此說來，皇兒覺得跟梓欽相比，自己的學問如何？”
    葉韶光臉色一變，叩首請求道：“臣斷不敢與太子殿下相提並論！”
    崇帝不為所動，隻是盯著李宏佑，冷聲道：“寡人在問太子！”
    太子身軀一震，顫聲說道：“兒…兒臣以為…兒臣比不上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