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一往情深深幾許]
    當年，雖然僅僅與盧生有過不足兩天的接觸，但是譚淸露卻有了一見傾心的感覺。
    戲班子離開譚府以後，譚淸露迷上了聽戲，因為愛情這東西曆來都是愛屋及烏的。
    下人常常聽到譚小姐房間的留聲機裏播放著盧生唱戲的片子，她用自己的體己錢買了好多盧生的唱片，以至於花光了自己積攢的小金庫。
    往常的她出門時是不大愛打扮自己的，她過去是個大大咧咧有些男孩子氣的女孩子，但是認識盧生後每次出門時她都要仔細梳妝一番。跑到鏡子跟前，照一照自己的頭發是不是亂掉了，臉上的妝容有沒有脫落的地方，再拿起口紅把嘴唇塗抹一遍方才出門。譚淸露故意往戲院那一帶轉悠，遠遠地就能夠聽到抑揚頓挫的唱腔，哪一聲是盧生的，哪一聲不是，聽得次數多了譚淸露居然可以毫不出錯地判斷出來。
    一出門就是一上午，等到中午戲院謝幕的時候，會看到盧生等人出來到對麵的小吃鋪子午餐。她故意坐到他們常去的店鋪裏，假裝看報，把報紙的版麵全都抻開，遮住自己的臉部，但她卻在頁麵上挖一個小洞，透過小洞就可以看到盧生的一舉一動了。盧生每次都是要兩籠屜灌湯包子，因為還有顧薔薇的一份，再要上一盤煮幹絲，一盤鴨血粉絲，兩個人一起吃。期間，他會照顧顧薔薇吃菜，還會教給她一些戲曲上的技巧。
    譚淸露是喜歡每天看著他吃飯的，但偏偏又總有顧薔薇刺激著她的眼球。後來盧生再帶著顧薔薇來吃飯的時候想要結賬，卻被店裏的老板告知，有位小姐包了他們整個戲班全年的夥食。
    這樣莫名其妙地事情還有一件，在盧生二十五歲生日的時候，他收到了一份匿名的賀禮，打開看時裏麵是一套進口開司米的西服套裝，銀灰色的板褲和上衣，黑色的坎肩，紅白鴛鴦格子的領帶，雪白的襯衣，黑皮腰帶和皮鞋。
    他雖大紅大紫，但一點也不喜歡奢侈，平日裏總穿灰色或黑色的中式長衫，顯得有些迂腐。盧生一件件衣服打量著，眼睛裏帶著賞心悅目的光彩，他雖說從未穿過西服，但卻是極喜歡的，在鏡子麵前照來照去，琢磨領帶該怎樣打結。
    “送禮的一定是個女的？”顧薔薇說道，緊接著哼一聲，話語中無不透著吃醋的意思，“男人哪有這麼細心的，你看連鞋油都給你買來了，想來一定是喜歡你的戲迷。”她拿起那管黑皮鞋油扔到盧生跟前。
    譚淸露一直在想象著他穿上西裝的樣子，所以次日依舊去飯館等候他，難得顧薔薇沒有出現，她被一所戲曲學校請去講學了。
    盧生坐下來，依舊是叫了一籠屜包子，不過沒要小菜。但小二端上來時卻有一大桌子菜，他納悶的時候小二指給他看，“那位姑娘為你要的。”
    他抬頭一看，一個女子正坐在自己對麵的桌子上看報，還是把整張報紙舉在眼前，將臉麵遮掩得很嚴實。譚淸露看到盧生正用力地往過看自己，於是把報紙一撤，拍在桌子上，“怎麼沒有穿那身西裝？你是覺得不好看嗎？”
    盧生終於恍然大悟，他認得她，在譚家唱戲時他們有過一麵之緣，但譚淸露見他可不隻一麵了。
    “是你送我的禮物？包下戲班夥食的也是你？”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頭，愈發顯示出幾分可愛來。“其實真的……不用，唉，你等我一下……”才說了兩句半話他就跑了出去，回來時手裏托著一個禮盒，譚淸露定睛一看，那不是昨天送他的生日禮物嗎，“譚小姐，還是還給你吧，我……無功不受祿嘛。”盧生也掛著尷尬的神色，明白人都知道拒收禮物的做法不大妥當。
    譚淸露瞪著眼睛看他，心裏失望極了，她想把禮盒奪過來直接扔在地上，然後罵他一句不吃敬的家夥，隨即轉身就走。她脾氣火爆，但絕不能因此丟掉自己優雅的氣質，不能讓自己在家對著鏡子練習無數遍和風細雨般說話的努力付諸東流。
    “嗬嗬……”譚淸露用手指抵著下巴想起之前一次她包下戲班夥食，就聽到顧薔薇在一邊吃醋地囁嚅：“喜歡你的人可真不少！”於是心下了然。“恐怕是你的心上人吃了醋吧？”譚淸露一說即中，盧生低下了頭。
    “這禮物是我代替朋友送的。”她接過盒子，為了掩飾臉上的不自然，低首用手去整理禮盒上的蝴蝶結。說畢譚淸露就匆匆地走了，低著頭，一口氣不知走了多遠才停下來。她終於爆發了，把在盧生麵前壓抑的火氣全部發泄出來。她想問他，難道收下這一份禮物都不可以嗎？她想說自己左右拖人疏通關係才請去了顧薔薇，難道單獨見他一麵就是為了拿回自己才剛送出的禮物嗎？
    那套西裝，此後一直沒有送出手。後來中式的長衫越來越不上講究，隨著西裝普及化，也有見到盧生穿西服的時候，果然是位儒雅的英國紳士。隻是譚淸露更希望看到他穿上自己給他買的西服，穿上自己給他買的西服擁抱著她。
    然而對他有多渴望，就對顧薔薇有多嫉妒。
    譚家的車夫就等在馬路上，看到譚淸露氣衝衝地出來了，就知道一定是遇到了不如意的事情。
    車門早早地就為她打開，譚淸露一貓腰就鑽到了車裏，一路上不說一句話。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