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乃木熙典看她終於肯吃東西了，嘴角上驀然浮現出一絲笑。辰瑄放下食物不敢再吃下去，他一定在嘲笑她吧，嘲笑她毫無民族節氣。
    乃木坐下來，就坐在一盆炭火旁邊，用鉗子一塊一塊地往裏麵添加木炭。
    “我打算在戰爭結束後帶她回日本。”他說完這句話示意鷹犬給辰瑄翻譯過去。
    她頓時間慌了神，“不，我不要去那裏。”她的兩手搖擺成了撥浪鼓。
    乃木熙典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是不願意的，鷹犬主動為乃木解釋，“你還沒看出來嗎，大佐喜歡你。就因為我給你送壽司的時候無意間觸到了你的手，被大佐發現後他狠狠地抽了我一記耳光，硬說我占你便宜。”說著鷹犬就側過臉去，辰瑄發現他的右臉上果然有一個紅紅的大掌印。
    乃木熙典又說了句什麼，鷹犬很快將其譯成漢語，“大佐說在日本有很多櫻花，三四月的時候櫻花綻放，整個東京城都是一片粉色的花海。他說等戰後要帶你回日本，”鷹犬突然間羞澀起來，仿佛這些情話是她自己說給辰瑄聽的，“大佐說要帶你看櫻花，在花樹下接吻。”
    辰瑄不想再聽下去了，可那些言語無孔不入，從她的耳朵鑽進去，像小蝌蚪一般拚命地遊向她的心海。
    她知道最近乃木熙典也在學習漢語，他一有時間就會和他的鷹犬坐在一起，讓他教自己學習中文，也會極為笨拙地說一些簡單詞彙，惹得辰瑄隻想笑。在這個節骨眼上，她居然還會笑，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居然恨不起眼前的這個男人來。她甚至還找一些冠冕堂皇的話語來寬慰自己，成王敗寇，曆史向來如此。縱使中國人都被殺了，那麼也是兩個民族之間的夙願，所有仇恨都與個人無關。
    辰瑄看著他出神，他坐在桌子前寫著什麼，是在寫日記吧，那個本子很精致，被他寫了好多篇。那些內容到底是什麼，是不是與自己有關？辰瑄趁他不在時上前偷看過，滿目都是鬼畫符一樣的日文。
    “你看不懂的。”不知道什麼時候乃木熙典進了屋，他用笨拙的中文講道。
    辰瑄看他依靠在門旁，一手撐著門框，八字胡下的笑容曖昧不清。
    很多年後辰瑄特意學習了日語，乃木回國後她因為種種原因沒有隨去，但是她卻偷偷地拿走了那本日記。那一天起，她就決定，即使再艱難也一定要學懂日語，她要從那些鬼畫符般的文字裏找到乃木熙典愛上自己的線索。
    等她把日文學習得滾瓜爛熟時才打開那個本子，心裏撲通撲通地直跳。那些文字彌漫著歲月的氣息，也彌漫著情欲的味道。
    “她是那樣美麗，就好像大和民族的國花一樣……在中國，我看到無數的女子被糟蹋致死，但我不忍心對她，也不允許任何人動她一動。她隻能是我的，我要帶她回日本，做我的夫人……”沒想到那些日文被翻譯成漢語後是那樣地動聽，辰瑄幻想自己的眼前正有一個男子端坐著，抑揚頓挫地為她誦讀那些情書般的話語。
    5。
    辰瑄一頁頁地翻看那本日記。
    在裏麵記載了一件很是令她感動的事情。或許也是那件事向辰瑄證實了乃木對自己的感情毫無半分虛假，使她願意忽視整個民族的仇恨來接受這個男人。
    日軍在旅順整整進行了三天四夜的大屠殺，全城之內再無人聲。
    這天由教堂臨時改成的兵營裏來了一個軍官，頭銜可能比乃木熙典還要高級。乃木在用從旅順搶奪來的酒水和食物款待這位大腹便便的將軍。乃木在日記裏寫到這個人的名字叫山地元治，製造旅順大屠殺的主要元凶。
    晚飯吃到很晚，兩個人由一開始一團和氣的局麵到最後在樓下爭吵得不可開交，他們的話語一句比一句硬氣，互不相讓。辰瑄不敢露麵，隻是縮在牆角聽他們此起彼伏的爭執聲，在那未知的語言裏一定夾雜著難聽的叫罵，後來語氣緩和下來，是在談判嗎？直到最後辰瑄聽到一聲淒厲的叫聲以及聽了無數遍刀劍刺入肉體的聲響。
    她推開門縫，看到乃木熙典倒在地上，腹部插著一把短刀。
    她一踉蹌，險些跌倒。
    鷹犬進來告訴她，說那個山地元治在聽說乃木獲得一位絕色女子後格外興奮，他這次過來就是想要侵占辰瑄的。
    “但是乃木極力反對，不惜一切代價和他爭吵，甚至還用帶領武士們出走來脅迫他放棄這個念頭。”乃木知道自己在軍隊裏是格外有威信的。鷹犬繼續說：“山地元治不甘心空手而歸，臨走時刺了乃木一刀，好在沒有刺中要害。”
    辰瑄怎麼也沒料到方才那些晦澀難懂的言語與自己有關，她在門縫處往外偷看，看幾個日本武士將乃木抬到房間，很快又從外麵拖回一個中國醫生，用槍抵著他的腦袋讓他為乃木診治。
    “活該！”鷹犬在罵他活該。這一句詛咒雖然短促，但也足夠有力量。
    辰瑄看鷹犬一眼，“他不會死吧？”
    她一定是昏了頭，辰瑄聽到鷹犬壓低聲音警告自己，“難道你不希望他死？莫非你真的愛上了這個人？”她在搖頭，但臉上的表情已率先叛變。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