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離，你沒事吧？”
    前方潮濕的地麵傳來踏水聲的聲音。
    錢離抬頭，視線對上的是兩張陌生人的臉。他秀氣的眉頭微微一緊。“你們是誰？我不認識你們。”
    因為警惕，那兩個人作勢扶他的動作也被錢離微微閃開。
    看到錢離這副拒絕的態度，那兩人也不好強迫。
    “我們是九王爺身邊的侍衛，你可能不認識我們，但是我們記得你。”
    見錢離麵上閃過一絲迷茫，其中一個看起來穩重的人繼續耐心道：“那次刺殺宴會中我們還一起行動過，不知道你記不記得。”
    其實對錢離的印象還不止這個要知道那次夜晚錢離和明央在馬車上碰巧撞上唇的，他們也在石化的人群中。從那時候他就對錢離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敢對王爺無禮之後，還捂著嘴唇嘔吐的人恐怕隻有他一人了吧。
    原來是這樣。得知緣由的錢離心中懸掛的石頭落地。隱隱鬆了口氣。
    幸虧不是敵人，要是再來一個，以他現在的狀態還不知道抗得抗不住。
    “你受傷了！有沒有事。要不我和我的同伴送你去醫館？”
    略帶驚訝的聲音響起。隨後是恢複平靜的語調。畢竟是在明央身邊見過血腥場麵的人。程風看到錢離左肩膀白色衣服上滲透的血跡說道。
    不說還好，剛才錢離隻在意內傷，還忘了肩膀剛才被刺傷出一道口子。微微一動就是火辣辣地疼。
    經過剛才一番折騰，錢離總算恢複點力氣。他用力杵著右手上的劍支撐自己慢慢起身。
    天上的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落著細如牛毛的雨絲。街上的人又開始走動起來。走過旁邊都看著錢離他們三人不時看一兩眼。
    在旁邊的程風他們見狀想要攙扶，卻被錢離微笑擺手拒絕。“不用了扶我，站起來的力氣我還是有的。不管怎麼說。剛才謝謝你。”
    最後一句話是真心的，要不是剛剛他們碰巧路過，明陰又怎麼會走？
    “你是怎麼受傷的，剛才我們似乎看見八王爺的人了。你好像在和他們交手？”
    提到這個，程風和他身後的侍衛同伴一臉凝重。剛才距離有點遠還下著雨他們奉明央的命令在周圍時刻關注周邊的環境不要讓熟人看見他在客棧裏。
    沒想到還真看見意想不到的人。
    聽到程風的問話，錢離起身動作一頓。咬了下下唇瓣“是八王爺他們，我剛剛遇見他們，起了爭執動了手。不過現在也沒事了。不知道會不會給……九王爺添麻煩呢”
    剛想叫出明央的名字，嘴唇卻峰回路轉吐出了這幾個字。一想到剛才看到的情景，錢離就覺得胸口愈發悶疼了不同於受內傷的痛。
    “這沒……沒事。”
    麵前的少年，渾身上下濕漉漉的。額前的劉海緊緊貼著在被雨水淋濕看上去蒼白的臉上。嘴唇似乎都有些泛著青白色。白色的衣服上滿是泥垢。左邊的肩膀上是一大塊血汙漬。樣子說不出的狼狽。
    已經快寒冬臘月的季節了，這雨下起來透心涼，錢離還全都淋濕了。
    程風忽然覺得他有點可憐。饒是他想說出話也一下子說不出來了。
    “是嗎，那就好。”錢離把劍重新收入腰中。臉上快速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
    “你們怎麼會在這裏？在這裏做什麼事情嗎？”隱藏自己的心情，錢離整頓好自己後開口道。
    程風和他的同伴相互望了一眼。便道：“沒什麼事情隻是碰巧路過而已。”
    錢離不是傻子，他也是為人仆，他看的出來程風他們肯定是在為明央辦什麼事情，這些事情是不能對外人說的。
    他微微頷首。“既然如此，就不打擾兩位，那錢離就先告退了。”
    不等程風他們回答，錢離就捂著受傷的左肩膀轉身一腳一步地緩慢漸行而遠。
    “程風，你說我們要不要把錢離受傷的事情告訴王爺。”
    身後另一個侍衛說道。
    程風搖頭，即使覺得錢離可憐，但是這點小事就不用稟告王爺了。
    “不用了，這種小事不用在意，倒是八王爺會出現在這裏得好好稟告王爺才行。”
    說著，又望望天，皺起眉頭“這天好像又要下雨了，我們趕快去躲躲，淋濕了就麻煩了。”
    “嗯。”
    錢離回府時，李總管看見他的樣子嚇了好大一跳。怎麼出去一趟錢離就變了模樣。全身濕漉漉的不說。額頭上有一大塊淤青的。
    看到李總管的表情，錢離在心裏苦澀的笑笑。他自己也沒想到，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
    幸好剛才回來的途中他覺得不妥買了件舊的披風把自己團團圍住，要不然等下李總管看到他身上的血會更加淩亂。以為他殺人了吧。
    念及此處。肩膀上的傷口又在作祟。冒出血來了。
    李總管欲詢問原因，但觸及到錢離的神色便什麼話也說不出口了。
    眼神示意其他奴才閉嘴，任由錢離一個人暢通無阻的回到自己的屋子。
    剛下過雨。花園裏的空氣散發著一股混合泥土和水氣的味道。
    正當錢離緩慢走過花園的時候，忽然聽到假山後麵一陣細小的說話聲。讓他的腳步不由自主的停下。
    “再過半月後就是王爺生辰了，不知道有多少達官貴人來呢，這幾天肯定忙死了。哎，最近我聽說王爺好像挺寵幸之前他帶回府的小廝叫錢離，不知道到時候會不會帶他到大廳占有一席之地呢？”
    “你呀，少說些閑話，小聲些要是別人聽到了指不定我們得遭殃。再說了王爺喜歡誰我們也管不著。”
    另一個婢女不以為然的撇撇嘴。繼續道：“這有什麼說不得的，那個錢離憑什麼得到王爺的喜歡，不過是個奴才，有什麼好得意的。瞧他那種樣子老實清秀，想不到也是個兔兒爺。”
    聽到這裏，錢離袖子裏一直藏著的玉簪竟然在此時此刻悄然滑落，落在地上鋪的鵝卵石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討論聲戛然而止，讓躲在假山背後的兩個咬耳朵的婢女驚慌失措的停止了談論。慌忙跑出來想看看是誰。
    見到是錢離，穿著打扮奇怪地圍著一件黑披風。麵色陰冷地看著她們。（至少在她們的眼裏錢離是這副神情）她們的臉都嚇白了。“錢離小主，我們……我們。”語無倫次的想辯解幾句。卻結巴的解釋不出來。
    錢離不言不語地俯身將地上的玉簪子撿起來，臉色僵白，爾後抬頭忽然勉強擠出一個笑來：“不礙事的，你們說的很對。”
    語罷，僵硬的轉身朝自己的屋子走去。背影落寞而單薄。
    原地隻留下兩個婢女麵麵相覷不知道說什麼好。
    “呃……錢離其實挺不錯的，即使被王爺寵愛也從來沒見他有什麼傲氣對我們責罵。自以為高人一等。”剛才說錢離壞話的婢女看見錢離慘白的臉色一瞬間突然覺得他很可憐。忍不住開口道。
    “唉，你啊以後少嚼點舌根吧”另一個奴婢見狀不禁歎息。
    反手將門重重的關上，錢離移著步子坐在桌邊，一個人靜靜的發愣了很久。
    許久。他才將手裏的玉簪子放到麵前，前一刻覺得它美麗無比帶著自己小心翼翼的嗬護。後一秒覺得諷刺至極。
    自己到底在做什麼，原來這府上的人都是這麼看他的，他之前竟然渾然不知。難道……他真的……‘愛上’明央了。
    愛上二字浮現到腦海中，讓錢離混沌的大腦霎時清明。如一道閃電劈麵前阻礙的事物，照亮了前方看不清晰的路。錢離猛然發現原來一直以來那種見到明央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是什麼了。
    一時間，又酸又澀的滋味湧上心頭，鼻子都有些發酸。想到自己前不久的那一幕，忽然覺得好難過。
    難過的不隻是因為明央和別的女子在一起，而是明央眼中流露出的溫柔自己從未見過，並且那一幕郎才女貌，他竟然覺得很順眼，覺得明央的身邊似乎就該配上那樣絕美的女子。
    這個認知讓錢離的心疼痛起來了，像千千萬萬根刺紮到心頭，傷口細小卻泛著細綿的疼。
    這種痛折磨著他，讓他異常痛苦。卻說不出來開不了口，他怎麼能說，他喜歡了一個男子，那個人還是尊貴的王爺，遙不可及的距離生生的橫隔到心牆裏。
    眼前的事物越發模糊不堪，錢離的眼眶漸漸紅了，眼眸中蒙上一層氤氳的薄霧。幾欲落淚，被錢離狠狠咬住嘴唇，唇齒顫抖幾乎合不上。越來越用力的後果是唇角都被咬出血跡來，
    壓製住哭泣的念頭，幾縷血絲順著唇畔緩緩滑落。
    他終究沒有哭出來。
    良久，將身上的披風解開。肩膀上的血跡已經流到胸口了。
    可惜錢離眼神空洞好似感覺不到痛一樣。又起身到床前。突然一個跟鬥栽下去。整個人都躺在床上。
    將被子把自己全身上下團團包裹住，猶如一個冬眠的熊尋求溫暖。
    眼神渙散的盯著床梁上的帷帳慢慢閉合眼睛。
    刹那間，屋子全都陷入寂靜，
    隻聽見外麵滴答滴答的落水聲。
    很安靜。也很傷心。某角落裏的人閉合的眼角不經意間滾落一滴晶瑩剔透的水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