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鳳雛初起 三十三、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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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呼延弘送來的那位少年,喚作小柳,是呼延弘征戰時從途中撿到的孤兒,之後送到內宮訓練養大,原本是為了教導年輕宮人們如何侍寢,在之前卻被抽調到南宮卓身邊來陪伴。
小柳剛好十六歲,跟南宮卓剛進宮時年歲差得不大。南宮卓本來嫌棄對方是呼延弘派到身邊的,但看小柳倒是確實傻傻一個少年,天天單純跟在他後麵瞎操心,根本不像什麼心懷叵測之輩。
“皇子,你何時好好學習一下如何侍寢?否則大婚後您會覺得棘手……”
“別說出來!哎呀,你不嫌羞嗎!”南宮卓腦袋被嘮叨得要炸,他一巴掌嫌棄推開那少年,怒道:“我侍寢,憑什麼?怎麼不是呼延弘給我侍寢?走開走開,別煩。”
“等一下。”他突然想起什麼,看著那個滿臉委屈的少年道:“小柳,來來,你知道宮裏的大牢在哪裏嗎?”
“北邊的冷香宮後就是宮裏的大獄,您不知道嗎?”小柳跪在他榻邊,一臉茫然。
“你有沒有聽到過大獄裏傳來什麼風聲?”南宮卓連忙追問,想打聽幾分夜叉的消息,然而少年搖頭搖得像撥浪鼓。
南宮卓也沒轍了,他好幾次試圖翻出宮尋找夜叉王的下落,第一次翻牆被兩個侍衛扯著腿拽了下來,第二次翻牆被弓弩手一箭把長袍釘在了樹杈上,第三次想走後門溜出去,卻發現後門巡視的侍衛像堆蒼蠅一樣轉來轉去,第四次想翻窗,被三十個侍衛追了三條走廊才拿下。
呼延弘分明是把當年馳騁沙場時圍堵火攻的戰略都用在了圍守明德宮上,把他住的宮殿圍得水潑不進,猶如鐵壁。
他每天除了能控製自己吃什麼,喝什麼,穿什麼,其餘啥都不能做,不能出門,像是被圈養的豬一樣伸著腦袋等著大婚那天一刀斬了。
他恨死了呼延弘,每天把對方的名字寫在紙條上用鞋子拍一百次,企圖打死這個小人,無奈護國大將軍身子健朗,鐵骨錚錚,不受他半點詛咒。
挨著挨著就到了月末,他沒辦法,看著縫好的禮袍和金銀首飾送到宮裏,隻得乖乖讓數十個宮女環繞更衣,白雪褻衣,朱色中衣,火色單衣,鮮紅火錦織造的火鳳袍,層層疊疊裹了十多層方才罷手,他隻覺得自己身披數床棉被,第一次曉得衣服還能這麼沉。
華麗的珠玉腰帶一裹,他覺得自己硬邦邦得沒法彎腰了,怪不得西蒼國的王妃沒有一個逃婚,穿了這麼沉的衣服哪還跑得了?想來想去,他把自己從羅浮山帶來的小劍塞進內袍裏,總圖個安心。
當他再看到密如金網的純金首飾掛到胸前時,他首先驚訝的是原來西蒼還有這麼大的寶石,然後就感到脖子要斷了,背要斷了,好像胳膊也要被鑲金墜珍珠的臂環墜斷了。
“為什麼一個男人大婚還得這麼講究?”他愕然問周圍那些宮女道。
“您是皇室血脈,已經一切從簡了,不能失了體統。”一個大太監很認真道,煞有介事行禮。
“你們在我脖子上掛了三個鵝蛋大的寶石,頭上還壓了三十斤的珍珠冠,這還叫一切從簡!?”南宮卓怒了,抄起一隻鞋就朝那太監砸去,那太監身手敏捷一閃,嗖嗖把他的鞋又捧了回來。
兩個侍衛扶他起來,他還沒站穩就被袍子的拖擺狠狠絆了一下,差點麵朝下著地,兩個強壯侍衛半攙半提把他拖到大殿外,塞進十八人抬的華麗輿車裏,南宮卓剛想咒罵,脖子被那頂珠冠壓得極酸,他隻得揉了揉脖子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靠著。
正殿華燈初上,歌舞升平,轟然戰鼓如雷霆滾過天際,隨即是戰號嘹亮激越的樂聲奏響,仿佛震雷般的破陣之曲,教人心潮澎湃。
成婚的不是自己的話,南宮卓也倒是很想澎湃一下,可是他現在顧不得欣賞音樂了,兩個鐵甲侍衛把他攙扶出轎子,他發現自己已經佇立在高聳的千丈台階上,台下盡是黑甲士兵的人潮,如同黑色洪水,吞沒了西蒼繁華文秀的皇宮。
火焰般的旌旗飄舞而起,一旗,二旗,數百旗,數千旗幟,在他看來那些旌旗像在黑夜裏燃燒的火焰,又像凱旋點燃的烽火。
呼延弘凱旋了,大勝而歸,西蒼的皇宮就是他的戰利品。南宮卓苦澀的想,他看見呼延弘佇立在他麵前不遠處,一身戰甲鋒芒凜凜,猩紅戰麾如凱旋旌旗。他是真正的戰士,一身戾氣,而他卻是站在這裏裹滿華服的花瓶,一個無足輕重的配角,隻為了呼延弘演這一出大戲。
南宮卓徹底消沉起來了,他渾渾噩噩的站著,拜禮天地,再拜先祖,按規矩最後是君王的眷侶向君王下拜,高高在上的君王將戰麾披掛在眷侶身上,象征永遠的庇護。
但是他身上卻沒有麾。南宮卓有些猶豫半抬起頭,呼延弘傲然踱到他麵前,那襲火色的寬大戰麾像從天降下的火焰,厚重蓋在了他的肩上。
象征軍權的猩紅戰麾頭一次被蓋在了象征皇室的火鳳袍上,在西蒼的曆史上從未之有,在那些傳統老派的史官看來,這是駭人聽聞的篡逆之舉。
南宮卓後背發涼,他有些站不住了,感覺猶如芒刺在背,他第一次覺得這件事沒有想象那麼簡單,今後他在西蒼的曆史上會被記成什麼樣的角色?出賣皇權,背叛父親,向一手遮天的將軍搖尾乞憐的狗?
他覺得有什麼東西擠壓著肺腑,讓他翻騰欲吐,呼延弘的手臂一把扶住他,把他攏在身邊,戰鼓如雷炸響,高台下鐵騎歡騰,士卒敲盾齊吼,吼聲如驚濤駭浪,籠罩了整片繁華的西蒼宮廷。
婚宴像個惡夢,南宮卓不知道多少次找機會活動自己酸疼的脖子,還要強顏歡笑,他心裏悔得很,但怎麼都想不透呼延弘怎麼就知道自己在羅浮山,怎麼能如此準確的找到他們?
婚宴折騰到半夜,他被兩個侍衛攙扶進大殿後的婚房,趕緊命令宮女把自己身上的珠寶首飾都摘下來,又換了一件朱紅色繡著火鳳的褻衣,外披著猩紅的戰麾,他感覺自己這是這輩子換衣服換得最多的一天了。
“戰麾是將軍幫您披上的,教將軍親手給您解開。”那個大太監囑咐他,袖手退出房外,倒也沒有囉嗦什麼太多別的。
南宮卓鬆了口氣,折騰一天他又餓了,趕緊從桌邊抓了些點心糕餅啃,又抓了一把瓜子,坐在那裏嗑著壓驚。
呼延弘回來的時候桌邊已經積了一堆瓜子殼,點心盤裏擺得整齊的糕餅也沒了大半,南宮卓坐著正喝酒,打了個飽嗝。
“七皇子心大,末將真是佩服。”呼延弘揚眉道,傾身坐到他身邊,剛想伸手解他身上的戰麾,南宮卓連忙往後縮,皺眉道:“幹嘛!?別要動手動腳,吃瓜子嗎?我這還有。”
“七皇子覺得,大婚就是來婚房內吃瓜子糕點,喝酒睡覺的?”呼延弘嗤笑出聲,冷冷道,他身上的戰甲鋒銳,在燈火下隱隱閃爍寒光。
“那可不是。你要一言九鼎啊,我答應跟你大婚你就放了他們,可沒……沒包括其他事。”南宮卓莫名其妙有點緊張,在燈光曖昧的婚房裏麵對麵相處,他臉皮再厚也撐不住。
他還沒反應過來,肩膀便被一把抱了過去,他掙紮想躲,身軀一把被從後邊牢牢抱住,赤紅戰麾飄落在地,他全身炸毛,感覺對方呼吸壓到耳邊,大怒道:“你說話不算話是嗎?!動手動腳,信不信我抽……”
“我幫七皇子更衣。”呼延弘炙熱的吐息壓在他耳邊,南宮卓剛回過神,便被粗暴一下扔到了床上,緊張猛然縮到床邊摸出懷裏那柄小劍道:“你不要過來啊!過來我就戳瞎你眼睛!”
“新婚之夜,我連在自己床上睡覺的資格都沒有?”
呼延弘比他還意外,他瞪著眼看著高大男人毫無羞恥在麵前寬衣解帶,卸下鐵甲,留下赤紅褻衣,扯起被褥靠上榻,安閑斜靠下來對他詭異一笑:“怎麼了,七皇子不睡嗎,不困?”
這個賤人。南宮卓安撫了一下狂跳的心髒,惱怒扯過枕頭睡到另一邊,把被子扯過來裹住身子,他本來還覺得緊張,一天下來卻累得很,提心吊膽也忍不住眯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