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妖有病，不必和他一般見識。對，他都是當官兒的人了，不必吃這種悶氣。
    十方真走得累了，就坐在一顆老槐樹下歇息一會兒。嘴裏咬著一顆碧綠的草，有些澀澀的苦味蔓延在口腔。
    “走了大半夜了，也沒見到師小文他們，還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
    “這他娘的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啊？天亮了也不知道能不能下得了山！這個當歸山，真是邪門兒！”
    “呸！”一口吐出碧草，十方真拍了拍屁股上的土，站直了身體，扇了自己兩個嘴巴，打起精神！
    月亮早已升起來，高高掛當空。因為林木蔥鬱樹葉的遮擋，照在山裏，變得稀疏起來。
    一腳踢開硌著腳的石頭，一道暗暗的曲線飛過，墜落的時候激起了一點輕微的水聲。
    雖然細微，但還是被耳聰目明的十方真捕捉到了。
    有水？！太好了！自從逃開滿嘴瘋話的妖精，這一路上，他就沒發現水源。如今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要知道，水往低處流！隻要跟著水的方向往低處走，就一定走的出去！太好了，希望來了。
    “哼哼，就知道天無絕人之路。”十方真蹲在波光粼粼的溪流旁，一手撩起串串水珠子，濕淋淋的，有些興奮不已。
    順著溪流下行的方向，十方真一路疾走。他真是一刻都不想在這邪門兒的當歸山裏停留了，至於師小文、醜奴兒他們，還是等回了妖族石窟，請大隊主莉茉親自出馬，再來解救他們吧。
    在十方真沒有注意的後麵，有一隻血色的蝴蝶在深夜裏，落在十方真的後背上，悄無聲息。
    “有路？”十方真頓時欣喜若狂，前方已經可以漸漸看見下山的林間小路，甚至山下的大道，都若隱若現。
    一腳踏入其中，變數驚起！
    小路兩邊的樹木突然活了過來，密密麻麻所有的枝幹全都化作了長手，交叉係扣，一個眨眼的功夫就已經將下山的路鎖死。
    腳下的土突然鬆軟無比，十方真“撲通”一聲就陷了下去，眼耳口鼻裏全都灌入了鬆軟的黑土，心裏暗道：“不好！”是他心急了，這地方這麼邪門兒，有怎麼會讓他如此容易就找到了下山的路？！唉，心急果然是要吃虧的。
    “撲簌簌！撲簌簌！”
    被土掩埋地隻剩下頭顱的十方真，一直落在他後背的那隻血色蝴蝶突然在他頭頂上方飛舞起來，撲爍著血色翅膀，在月光的映照下，血色的身體外圈兒，鍍上了一層昏暗的金邊兒。
    血色的蝴蝶，圓圓如豆子般的兩隻眼睛，射出兩道在夜裏毫不明顯的黑光，瞬間射入十方真驚詫的雙目之中。
    十方真瞪大了雙眼，黑光烏黑，飛速轉動，猶如轉動的星辰。
    當歸山上的一切都靜止了下來，樹葉靜止在被風吹動的最後一個方向，風也停了下來，狡兔的尾巴漏在了窟穴之外，水不再流動，波紋蕩漾在最大範圍也靜止了下來，七片被風吹到河流裏的綠葉，黏在了最外圈兒的紋路之上，零零散散，靜止不動。
    隻有在山頂之上，一隻白毛的猴子，坐在樹上，蕩著雙腳，圓圓的耳朵一動一動，可愛至極。
    十方真覺得自己應該是中邪了。
    他眼前一個模糊，看到自己變成了一隻蝴蝶，一隻七彩的蝴蝶。飛舞在空中，每煽動一次翅膀，就會直上三千丈。他煽動了九次翅膀，衝上了兩萬七千丈的距離，破開了天際的界限！
    兩萬七千丈之上，是一片浩瀚的星辰大海！
    這個時候，他再低頭看向自己的來處，發現曾經生活過的地方，不過是一顆距離偏遠的星辰。
    行走在星辰大海之中，每一顆星辰與星辰之間，遙遠無極，存在著無數片不斷流動的磁光，這些磁光耀眼奪目，卻也危險異常，每次隻要被這磁光碰上身體，身體立刻就會被灼傷大半。
    在接近一顆閃爍著六芒星的星辰的途中，七彩的蝴蝶努力行進著，躲避磁光十分不易，蝴蝶有一隻翅膀，被灼傷了，燒的隻剩下一小半。它努力地呼扇著，不讓自己的速度慢下來。不斷躲閃磁光的同時，七彩的蝴蝶也在小心翼翼地吞噬著最邊際的不是十分霸道的磁光，雖然吞噬磁光，使得蝴蝶痛苦萬分，軀體不住顫抖，卻還是堅持不懈。
    漸漸地，七彩的蝴蝶撲簌簌它的翅膀，行進了不知多少個兩萬七千丈之後，終於擺脫了磁光的侵擾。此時，七彩的蝴蝶撲簌著翅膀，停在了龐大無比的六芒星星辰之外，它的兩眼之間，出現了第八彩——耀眼奪目的白！正是星辰與星辰之間流動的磁光之色！七彩，變成了八彩！
    “撲簌簌！撲簌簌！”
    八彩的蝴蝶視死如歸一般，扇動翅膀，飛速前行，一頭撞上了六芒星的陣法中央，“轟！”，金光大作！八彩的蝴蝶死死掙紮在六芒星陣法中央，渺小的簡直如塵微之土。
    當金光散去，六芒星沒有什麼變化，陣法依舊布在這星辰之上，隻是永遠地少了一分的光亮。
    從此以後，星辰大海間，多了一隻九彩的蝴蝶，不斷穿梭於各個星辰之間，不知疲倦，永不停歇。傷害性極大的流動磁光，對於九彩蝴蝶來說，從不適到穿梭自如，自然而平常。
    終有一日，一個隻是坐著就好比三五十顆星辰堆積的巨人，出現在星辰大海中。巨人盤著的雙腿下方，是一隻同樣巨大的玄龜，馱著巨人漂浮遊走在磁光之上，傷害性極大的磁光對他們來說，竟然就如同承載船木的流水一般。
    九彩的蝴蝶好像見到了什麼恐怖的東西，顫抖著軀體發出無聲的尖叫，飛速逃離！多年後的它，一次扇動翅膀之力，已經可以讓它飛出十萬九千丈！可是它還嫌不夠，不夠，他拚命地扇動翅膀，飛過一顆又一顆龐大的星辰。
    “別逃——到這兒來——”
    “吾之靈，歸來——歸來——”
    “吾之靈，歸來——歸來——”
    “……”
    一聲聲猶如招魂般的聲音，從巨人口中傳出，飄飄蕩蕩，傳進了九彩蝴蝶的心神內。
    九彩的蝴蝶忽然心神不穩，渾身顫抖中連連三次噴出血霧，最後一次，一隻巨大的手掌一手拍開一顆星辰，將躲避的九彩蝴蝶小心翼翼地攏在手掌中。
    “噳——”
    九彩的蝴蝶發出一聲不甘的哀鳴，砰然爆裂開來，巨人的手掌被這爆裂炸的血肉模糊，一道白光和一道金光趁機從模糊的手掌縫隙間逃離開來，衝入了一顆發著昏暗的烏光的星辰中瞬間消散不見。
    巨人皺眉間，發出了一聲輕歎：“唉，一個世紀不見，竟變得如此叛逆。”
    巨人手掌微微一抖，髒汙頓時脫落，幾滴濃黑色的血液灑落。瞬息，那手掌破開皮肉的地方，重新長出來了新皮，一切恢複如常。
    那隻七彩的蝴蝶，破碎地不成樣子，巨人輕吹一口氣，那蝴蝶破碎的地方瞬間愈合，逐漸拚湊成一隻完整的蝴蝶，七彩紛呈。
    “撲簌簌撲簌簌”七彩的蝴蝶獲得新生一般，雀躍地在巨人手掌中撲扇著翅膀，卻從來都飛不出巨人的手掌心。而且，它似乎忘了一切，渾身透露著純淨的氣息，沒有一絲其他的感情色彩。
    “走了，走了，我們，回家。”
    巨人帶著七彩的蝴蝶，坐著玄龜，渡著流動的磁光，揮手間拍開一切擋了他們回家的路的星辰，一路暢通無阻，很快。就隻留下一道筆直的長虹，不見蹤跡。
    十方真的身體全然埋在泥土中，唯一露出來的頭顱，仰麵朝天，其上，一隻血色的蝴蝶虛弱地盤旋著。
    “嘭！”
    月光最陰暗的一刹那，血色的蝴蝶終於爆成一團血霧，噴灑於空！其中，有兩道光芒鑽進了下方的十方真的眼中。左眼為金光，右眼為白光！
    蝴蝶的血霧散盡之時，十方真雙目頓時恢複了清明，金、白二光同時隱晦不見。
    “剛剛，那是什麼？！”十方真覺得，他好像看到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好冰！”
    十方真皺了皺眉，好像有幾個雨點兒落在了他的眉心，寒冷如冰！下雨了嗎？沒有啊。奇怪……
    現在這是什麼情況，嗯？
    把他活活埋在土裏，是要怎樣？
    “吼！”一聲獸性的怒吼衝破天際，驚起蟲鳥翩飛！
    十方真看著黑暗中冒著綠光的兩隻圓形大眼，頓時心驚肉跳。這，不是人類的眼睛！唉，他都快被嚇傻了，這裏是妖魔島，除了他和醜奴兒，哪裏還有人呢？這一定是野獸吧。
    果不其然，一隻凶猛的吊睛老虎跨步在他周圍，繞著他的腦袋轉。
    “吼！”老虎絲毫不忍耐，張著大嘴露出虎齒，衝著十方真的腦袋一口咬去！
    十方真死命掙紮，掩埋他的泥土依然堅固如鐵，他根本無法掙脫。
    唉，想不到我十方真英明一世，竟然會落得如此下場，喪命於一隻畜生口中。我還有那麼多的事沒有做，我沒有找到《大荒西經》，我沒有帶醜奴兒出妖魔島，我沒有把叫綺淩的人帶去見宛風，我沒有弄清楚十方謹到底去了哪兒，我沒有找到我的父親……素羅，我還沒見過你呢。
    ……十方真睜開了眼睛，卻發現眼前的地麵上堆著一坨坨的碎肉和毛發，不遠處，一個無頭的老虎屍體七絕倒地氣絕。這些，是那老虎的？！
    發生了什麼事兒？
    一個夜裏，當歸山所有未修成人形的妖獸，一小半都莫名死絕了，而且屍體都堆砌在了一個地方。
    天將近明亮之時，十方真打了個哈欠，坐在地上，埋他的泥土已經被他脫離出來。
    一隻獵豹眼裏閃著幽幽的光，朝著十方真衝了過去！
    “找死！”
    左眼金、右眼白，一並兩道光芒射出，中在獵豹的頭顱。頓時，“嘭”的一聲，獵豹的頭顱爆裂開來，血肉橫飛，屍體變成了無頭之獸，氣絕身亡。
    妖獸的屍體已經堆砌得猶如小山高。十方真抻了抻懶腰，將這些妖獸屍山用戮生花的藤條牢牢捆住。
    “路，給我開！”
    左眼金、右眼白，兩道光在十方真的雙目中涵韻內斂，頓時，原本變得雜亂交叉如牽手的林木，在他的眼中，虛虛實實都看出了真情。
    雙目閉上，再次睜開時，有一些泥土和樹木都消失了，出現了一條筆直通向山下的道路。在老虎莫名爆頭之後，十方真就漸漸發覺了自己雙目中那兩道光芒的存在，似乎這兩道光芒可以命令一切克製一切有妖氣的東西，埋著他的泥土，被他一個眼神就驅散殆盡。後來的妖獸，被一個接著一個死去的妖獸的血腥味吸引而來，不出其他都被十方真一個眼神爆了頭，死得淒慘。
    看著眼前清楚可見的小路，十方真拖著妖獸屍山，一步一步下了當歸山。
    這些妖獸屍山，是他給他的妖兵小隊的成員準備的補品。
    自從發覺了眼中金白二光的存在，十方真就發覺自己對於一切有妖氣的東西，生命體或是生命體，都敏感異常，以前看不到聽不到的一切，都變得清晰無比。草木一切生靈的聲音，氣息，他都可以清楚覺察到。
    他甚至發覺到，就在山下，師小文，醜奴兒，那六隻散妖，就在下麵等著他。不止他們，還有兩道陌生又熟悉的氣息，在他們的身邊。十方真閉目感受，睜開雙眼時，笑道：“原來是那兩個孩子。”
    這次奇遇，他可不覺得是自己運氣爆棚機緣巧合所致。一定，和那個滿嘴瘋話的老頭子有關！
    不管他用意如何，十方真對這兩道光芒都是十分受用的。這兩色光芒的能量，絕止不知如此，他要回去好好研究。
    “陸主！我們在這！你在哪兒——”
    師小文的聲音綿長傳來，十方真加快了步伐，不一會兒，就出了當歸山，入目可見，正是他的妖兵小隊的成員！
    “我回來了！”十方真笑道。
    醜奴兒小跑過來，仔細盯著十方真上下打量，良久，歎道：“沒事就好。”
    “嗯。”這倒黴孩子，擔心他就直說嘛。
    “陸主，你這是……”師小文指著十方真身後的小山高的妖獸屍身，愕然道。
    十方真哈哈一笑，道：“走了！回去，身為我陸笙小隊的妖兵，收到我這個小隊主的第一件禮物，就是它們了！”
    “回去，吃飯了！”
    六隻散妖興奮異常，他們還是被綁著，連連叫道：“嗷嗷嗷——吃妖獸咯——”
    “你們是……友好、友善是吧？”十方真看著站在最後麵的兩個半大孩子，道。
    “是，陸主。”
    “跟著我，不會讓你們吃虧的。”
    “是，屬下明白。”
    這兩個孩子，恭敬嚴肅，一點也沒有當初在當歸山那個虛幻的小村裏時的天真爛漫。
    他們，就是他的小隊的，最後兩個妖兵！
    從現在開始，在這妖魔島，他十方真才算真正有了屬於他的追隨團隊！
    不過，在那不知虛實的世界，那隻七彩的蝴蝶，讓十方真想起了一件事。記得《大道悟》書簡裏的頓悟空間裏，那個自稱是他朋友，叫“問情”的人，在他離開大道悟空間時，交代了他一句話：若你日後見了一隻七彩的蝴蝶，幫我帶個話兒，就說——問情想他了！
    不知道，他說的，是不是這一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