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廳，魏公公麵色平靜地品著茶，一點兒也沒有被怠慢後該有的惱怒。按理說，太監總管雖然官職不高，但好歹也是天子近臣，平素巴結討好他的人數不勝數，可魏公公心知肚明，這申王殿下一貫是隨心所欲的，從不爭名奪利，就是在當今聖上跟前，也不像其它皇子那樣阿諛奉承，百般討好，反而進退有度，從不爭寵。是以，即便申王的生母隻是一個地位不高的賢妃，並不得寵，申王也能順利在一眾皇子中脫穎而出，順利封王，就連現在申王府懸掛的牌匾，也是當今聖上親筆題書後禦賜的，這般恩寵，在一眾皇子中恐怕也無人能夠出其左右。
    “耽擱了些許，有勞魏公公久候了。”
    眼見申王殿下緩緩走來，魏公公不敢怠慢，趕忙站了起來，躬身施禮道：“參見申王殿下。”
    “魏公公不必多禮。”司空爍待人接物一向麵麵俱到，此時定然也不會讓外人挑出差錯：“魏公公鮮少登門，今兒實在是機會難得，正巧本王上個月去了襄陽城遊玩，采買了一些君山銀針，早聞魏公公對茗茶之事頗有研究，正好煩請魏公公給鑒賞一翻。”
    “不敢當，不敢當。”魏公公笑得滿臉褶皺，內心歡喜至極，嘴上卻連連推脫道：“小小嗜好，難登大雅之堂，恐怕汙了申王殿下的眼，殿下如此抬愛，倒真是讓咱家惶恐至極。”
    “魏公公不用謙虛。”申王招手，換來了自己的貼身丫鬟：“紅袖，來，給魏公公另沏一壺新茶。”
    擺好精美典雅的茶具，再加上陽春三月天太陽初升時的露水，隻用稍微烹煮，不一會兒，整個前廳便開始彌漫嫋嫋茶香，沁人心脾。
    “魏公公，請！”
    魏公公更是受寵若驚，申王殿下都未有動作，他怎敢不尊禮儀，先飲此茶。奈何申王殿下盛情難卻，執意為之，魏公公才不得不端起了茶杯：：“既如此，咱家冒犯了。”
    “魏公公無須多禮。”
    “好茶！”魏公公小心翼翼地品了一口，吸了吸鼻子，心滿意足地眯起眼，由衷歎賞道：“此茶隻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也隻有在申王殿下這裏，才能飲到如此佳釀。”
    瞧這話說的，若是被有心人傳了出去，可是要犯忌諱的。
    “茶雖然是好茶，但也擔不得魏公公如此一句誇讚。”
    沈奕話音剛落，魏公公突然間醍醐灌頂。
    “魏公公……”司空爍也是眉頭緊皺，臉上少有得顯出些許凝重來：“難得魏公公也跟本王同一般心思，實在巧了。這幾日，本王最近一直寢食難安，眼見君父的千秋萬壽宴在即，為了給君父尋訪壽禮，本王也廢了不少心思，可惜始終一無所獲。身為人子，不能為君父分憂，已是大大的不孝，說來也是怪本王資質愚鈍，隻能縱情山水，尋訪些許小玩意兒來孝敬君父，希望君父不會因此怪罪於本王才好。”
    魏公公背上冷汗都下來了，這才驚覺自己失言。他剛才也是得意忘形了，以為出了皇宮，遠離了勾心鬥角的宮人們，便不用再處處小心謹慎，實在是他太天真。天家無親情！諸位王爺之間的爭鬥，原比奴才婢女之間的爭寵奪利更為殘酷。可以想象，剛才的那番言論，要是被有心人無意間捅到聖上耳中，申王殿下會不會失寵暫且不論，他這個奴才一定討不了好。
    “申王殿下如此有心，想來，聖上也會感念一片孝心的。”魏公公暗自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順勢接話，心裏也不禁感慨，這申王殿下小小年紀，說話做事便如此滴水不漏，八麵玲瓏，果真擔得上富有詩書，驚才絕豔的美名。不過這少年成名，也未必就是好事，不然，如申王殿下這般人物，又何必處處藏拙，小心做人。另外，魏公公又偏頭打量了沈奕一眼，剛才要不是這位小公子在旁提醒，他恐怕根本不會意識到已經禍從口出了。
    “魏公公……”既然要看，那還不如大大方方地讓你看個夠，沈奕也不扭捏，開口自報家門：“在下沈奕，乃沈府三公子。”
    “沈澤林沈大人府上的公子？”
    “不錯。”沈奕都忍不住想要翻白眼的衝動了。開什麼玩笑，除了京城八大家族之一的沈府，其他人還敢這麼明目張膽地自稱沈家公子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們沈家就算已經隱隱有了落魄的苗頭，但也是名副其實的世家大族。
    “果真是英雄出少年。”魏公公連連點頭，語氣裏滿是掩飾不住的讚賞。
    “托魏公公吉言，若真能僥幸得到君父的喜歡，也是這君山銀針的福氣。”司空爍四兩撥千斤，輕輕巧巧便繞過這個話題，將談話轉到正題上來：“對了，不知魏公公今兒登門，又是所為何事？”
    “瞧咱家這記性啊。”魏公公尷尬一笑，答道：“近來春光大好，陛下決定舉辦天家狩獵，廣邀文武百官和一眾王爺公主共同參加，知道申王殿下素來不喜這種紛紛擾擾的場合，特命咱家前來申王府傳話，隻是尋常狩獵，並不涉及朝政，還請申王殿下務必出席，不要再推了。”
    “君父公務繁忙，還要分心替本王謀劃，是本王做事欠考慮了。”司空爍露出一個苦笑，表情有些哀傷。“煩請魏公公稟明君父，本王一定不會借故缺席，還請君父放心。”
    魏公公鬆了口氣，見話已經帶到，也不多留，告辭之後匆匆離去。
    望著魏公公步履蹣跚卻堅定的背影，司空爍皺了皺眉，表情凝重，若有所思。“明日的狩獵大會，沈三公子，一起去如何？”
    這場鬥爭，自己被卷入其中是宿命使然，根本擺脫不了，罷了，且去會會它吧。
    沈奕輕笑出聲，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說道：“既如此，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