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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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庭，縱有天帝居住的偏龍殿這般無所謂日夜，總繁華笙歌到奢靡的所在，也有無所謂日夜，總闌珊淡泊得死寂的去處。
    比如意遠天神的恒柯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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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語有誤。
    恒柯殿之主意遠素來薄涼淡漠，怎會將住處變作去處，任他人往來？
    久而久之，恒柯殿便成了九重天上，最僻靜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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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偏龍殿華燈初上，乍始繁華。
    天界最僻靜的地方，卻有聲音淒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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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敢——”是女子音色。
    若雪魍離可以聽見，定能辨出，這是那日站在意遠天神身邊，穿著青衣的女子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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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子神色慌張。衣著仍是一襲青色，隻是淩亂不堪，雪白內衫露出一個衣角。
    可以看出，是匆忙間套上的。
    女子握緊手中的玉簫，仿佛淹沒前，緊緊攥著水麵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麵前的兩個人是侍衛打扮，也是一身青衣。
    竟，也是恒柯殿的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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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子叫聲淒厲，那兩人卻好似未聞。
    身量較高的侍衛神色有些許不耐，索性將佩劍拔出鞘，劍尖對著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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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然小姐，上神……”
    “還在等著您呢。”較矮的侍衛開口，話語間盡是薄涼的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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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兩個侍衛，是曾經的天兵。
    雖是品階最低的仙，卻也是能長生不死的。
    眼前這個人類說的話，他們百年前，就聽膩了。
    每一個【青然】到了今日，神色都同樣驚恐，連話語都同出一轍。
    兩個侍衛相視一笑。人類，原是這般無趣的。
    讓人厭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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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人肉體隻得百年——最長久，亦隻得百年。
    人世，以百年作一輪回。
    五百餘年前，恒柯殿殿主意遠天神托生下凡。四百載前，意遠天神歸還。
    自他歸還那日，便把整個恒柯殿，用翠色碧璽翻修了一番。又將殿中擺設物件，盡數換成一係的青綠顏色。
    意遠歸還那日，兩個曾是天兵的侍衛，奉天帝之命調到了恒柯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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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遠天神有一個癖好——從他歸還神位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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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界每隔二十個人世年份，就會從凡間選出百名女子。一百個女子，囊括現世眾人萬象。有極妖嬈美豔的，亦有極醜惡粗陋的。
    而後，由太上老君賜這百名女子仙丹，使她們脫去凡骨，自此長生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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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誠然，賜予女子們的不過是最尋常的仙丹。除了長生不死，這些女子，亦不過是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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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脫去凡骨，長生不死，接著便是將這些女子“放置”在偏龍殿，供十位神力最高，鎮守天地洪荒元力的上神上仙，順神仙品階高低，依次挑選。
    充作侍奉的仙俾。
    這個儀式，應景地被眾神仙稱作【涅槃】。
    嗬，自凡人，變作神仙仆役的，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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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凡界回歸後，意遠天神於每次【涅槃】，都隻會挑選一名女子。
    他是第一位選擇的上神。
    他所選的女子，不是最妖嬈美豔的，也非最醜陋難看的。
    卻從來，是容顏最清麗的那個女子——眉目間有風骨颯爽。
    恒柯殿於四百年前，便隻有一位仙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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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俾是不需賜名的。
    而所有侍奉意遠天神身側的仙俾，隻有一個名字。
    【青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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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百年，【青然】換了二十回。這次的，是第二十個青然。
    其他上神上仙殿中，雖每隔二十年會選入一撥仙俾。但除了性情極壞的一二位神仙，其他宮中的仙俾，大都是逐漸增加的。
    恒柯殿卻始終，隻有一位連長生不老都不能的“仙俾”——意遠天神毀了每一個【青然的仙基，使她們變回凡人。
    ——
    意遠天神待【青然】，實可謂是極好的。
    錦羅衣裳，綢緞小裙——隻是一色的青綠。青然所用穿著飲食，一應是凡間最最珍貴拔尖的。並且恒柯殿的青然，不用侍奉他人，隻用跟從意遠天神。
    說是意遠天神的侍婢，不如說，是恒柯殿的二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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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最長久的【青然】，也不過二十年。
    意遠天神對他“唯一”的侍婢沒有諸多限製，卻有幾個死令。
    【青然】隻有青衣，隻著青色。
    【青然】必佩一支雕刻桃花未央的白玉簫。
    【青然】不得戴女子簪飾，隻準用桃花木簪綰發。
    【青然】不許吹奏，所佩的白玉簫。
    從未有青然，於二十年間，不犯一條禁忌。
    觸犯任何一條，無論意遠天神素來再縱容那個【青然】——
    絕不姑息。
    ——
    這個青然吹了玉簫。
    沒有吹響，隻是夜深時，躲在被裏，唇貼上玉簫。
    她的房門被利刃敲開。掀開被子，她看見兩個侍衛——平日和她一樣悠閑，不用侍奉他人的侍衛——
    她不知道，那兩個侍衛隻有一個任務。
    清理【青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