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廉墨幫著廉蕊搬家那天，剛好趕上裴力煥去物業查收費情況。
    女孩東西多，本來以為一個後車廂就能解決的問題，愣是裝滿滿一卡車。
    租處在六樓頂層，因為陳秋華要求讓孩子在學習之餘有時間鍛煉身體，挑了個沒電梯的，又沒找搬家公司的，，廉墨隻能一個人抗上去，後來也累得不行。
    廉蕊在旁邊拿著小扇子小毛巾，一邊扇一邊嘟囔：“哥，辛苦了辛苦了，你看我就說我不搬家吧，多麻煩。”
    廉墨沒吭聲，喝了口水接著搬東西。
    物業經理帶著裴力煥走到這棟樓旁邊，感覺一直在講工作氣氛太尷尬，看到了那個送行李的卡車，預備來句廢話調劑一下：“裴董，您看，這輛卡車，就是剛搬進來的學生用來運送行李的。”
    裴力煥就煩別人跟他在辦正事的時候心不在焉說廢話，一眼珠子瞪過去，那威懾力，物業經理立馬就閉嘴了。
    廉墨從車上頭下來，趕上大中午的太陽強，皮膚白得直反光，給經理眼睛都晃了一下子。
    裴力煥也晃著了，不過他眼毒，一眼就認出了廉墨，麵部表情從剛才的凶神惡煞緩和不少之後才快步走過去，伸手把行李從廉墨手裏搶走：“幾樓。”
    “不用。”廉墨還沒認出來那人是誰，張嘴就是一句。
    廉蕊那個死沒出息的從後頭大喊一聲：“六樓！”
    裴力煥點了點頭，拎著行李刷開單元樓門，直接上了樓梯。
    廉蕊趕緊竄下來，一句話消化了好半天：“哥，那人誰啊，長得還挺好看。”
    “開奶茶店的。”
    經理站在旁邊在直搓手，樂嗬嗬地湊過來：“哥們兒，你認識裴董啊。”
    廉蕊抬起頭：“裴董？名兒挺霸氣，聽著就招財。”
    “不是，小妹妹，他是我們這邊的股東，董事會的，姓裴，簡稱裴董，老板他兒子。”
    “奶茶店還有董事會？真丫會嘚瑟。”
    裴力煥把行李放到六樓開著的那家門口，很快下樓出了單元樓：“還有麼。”
    “你別管。”廉墨抹了把下巴上的汗，一步蹬上卡車，把最後一個行李箱拽下來，因為運動量大，羽絨服就扔到了車裏，隻穿了件白色的棉襯衫，為了方便還挽起了袖子，露出修長而肌肉勻實的小臂，骨節分明的手指抓著行李箱的把手，胳膊上的肌肉隨著用力而凸顯，練舞蹈的人在體型方麵一般都比較突出，腰細腿長，修身的牛仔褲襯得空蕩蕩地，臀部的形狀不太清晰，估摸著肉也不少。打發林曉宸滾蛋之後裴力煥很少開葷，此時此刻站在遠處打量著廉墨明明正常卻又像勾引的一舉一動，難免下腹陣陣發熱。
    女孩的直覺一般都比較敏銳，廉蕊就覺得那人看她哥的眼神跟個變態似的。
    東西全都搬上去，廉墨叫往外租卡車的那人把車開走，打算弄點吃的，打開廚房櫃子糖鹽醬醋米麵糧油一樣沒有，空冰箱還在那尷尬地戳著，插著電空嗡嗡。
    裴力煥戳在他後頭，言簡意賅：“叫外賣了。”
    廉蕊坐在沙發上，抱著書包扭頭看看裴力煥：合著這變態還打算在這兒吃了，臉呢？
    廉墨也沒說什麼，從兜裏掏出五百塊錢來塞給裴力煥：“飯錢夠麼。”
    裴力煥低頭看了一眼，就覺得真是人以類聚物以群分，李靈不上道，這位更甚，他也懶得廢話，把錢揣兜裏，薄唇微啟，來自胸腔的一聲低音炮：“夠。”
    給廉蕊嚇地一哆嗦，抱緊了書包再也沒敢回頭偷看。
    外賣不光叫來了飯菜，還把送飯的江山給叫來了。
    一共六七道小炒，一盆湯，一大份米飯，裴力煥還交代江山買副餐具帶點酒水，光給拎上來就給江山家的那倆司機累得呼哧帶喘的。
    江山一進門就是哎呦一聲，拍拍裴力煥的肩膀：“行啊你，都潛入敵軍老巢了。”
    廉墨正在廚房洗餐具，聽見這句隻是動作稍微停頓一下，沒什麼反應，接著幹自己的事。
    有時候就是這樣，別人說了什麼，他明顯覺得有些不對勁，想琢磨琢磨，還懶得往深了想。
    他相信能意識到江山追鄒雪臣那已經是他琢磨別人的毅力巔峰了。
    廉蕊怕生，坐在那不敢動，直到後頭一個一腦袋粉毛的女的出來，她就跟在外流竄的災民突然找到賒粥組織一樣倆眼唰唰冒光，那女的也挺興奮，看見她那個綠毛是撒丫子跑進來的。
    “小妹妹你這綠色染的挺正啊。”
    廉蕊站起來，伸手抓了抓那女的的粉毛：“姐，你這個顏色真豔，哪兒染的啊，哎呦還有白色挑染呢，真個性嘿。”
    “我家對麵兒那個美容會所，有點兒貴，不過效果特別好，顏色特正，掉色也不厲害，特棒真的。”
    裴力琪撩動一下她那粉紅色的大波浪卷，紋滿了整條胳膊的祥龍紋身露出了一個龍頭，看著威武霸氣不可方物。她後背還一個大牡丹花，兩條腿上梅蘭竹菊，夏天來了短褲背心，遠遠看去跟一身泥巴沒洗幹淨似的，裴申張冰瑤說了她無數次，這麼整真不好看，裴力琪不管，她就是喜歡別人看見她時候驚出那一臉的“哎呦我操”。
    裴力煥一臉無奈，瞥了一眼後頭，給廉墨說了一聲：“我妹，裴力琪。”
    “嗬。”廉墨突然不自覺地笑了一下，給裴力煥和江山都給看傻了，別說他倆了，就是張娜娜三年相處下來，也覺得這人從來沒笑過。
    這人平日裏自帶著一股子清剛的氣質，冷性感，笑的時候卻眼睛彎起來，滿眼的笑意，嘴角往上一挑，下巴顯得更尖，看著像條狐狸，甜得膩人。
    其實他就是覺得倆非主流湊到一塊兒撒歡兒挺喜感的，哪想到能給麵前倆老爺們給笑硬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廉墨拆了個包裹，早晨剛到手，鄒雪臣從常州寄過來的，打開之後是六個加了冰袋的青團子，南方特產，北方吃不著正宗的。
    廉蕊看得目瞪口呆：“這啥呀，抹茶味兒的饅頭？”
    江山自來熟已經修煉到了一個境界：“青團子？網上買的？”
    廉墨搖頭：“雪臣家裏做的。”
    江山一下就來勁了，把筷子戳起來：“趕緊蒸了嚐嚐。”
    廉墨去蒸青團子，裴力煥本來在那喝酒吃菜，看廉墨進了廚房就打算進去幫個忙。
    江山見自己哥們上道兒了，立刻吸引閑雜人等的注意力為裴力煥營造約炮的良好環境。
    於是趁機就問了廉蕊一個非常尖銳的問題：“你跟你哥真是兄妹倆啊？長得差太多了吧，你哥多好看啊。”
    廉墨在廚房聽見這句，手明顯哆嗦了一下。雖然神態變化短暫得難以捕捉，也抗不過裴力煥眼尖，那表情無奈又無助，怪可憐的。
    廉蕊對這個話題同樣敏感，不過關注點大大的不同，她就知道她哥是個無論從什麼角度欣賞都是絕對的美男子大帥哥，她就是個沒事瞎捯飭亂折騰的小黑丫頭，當時就不樂意了，操著一口流利的京片子：“叔叔，這話可就不中聽了，您這意思是我長得磕磣唄。”
    江山架著二郎腿嗑著瓜子，可勁兒白話：“叔可沒說你磕磣啊，你看這小綠毛兒多有個性，啊，這大耳朵眼兒，好麼我剛瞅見裏頭還套了個環兒啊，我說寶貝兒，金屬導熱快，北京冬天那麼冷，你不怕給耳朵凍掉兩塊兒啊。”
    裴力琪一口瓜子皮噗地一聲糊江山臉上：“土老帽兒，懂什麼叫時尚麼你。”
    江山幹淨利落地一抖落臉蛋子：“這從我們醫學角度分析叫作死。”
    他們仨話癆在外頭又吵又鬧的，廚房裏倆悶葫蘆半天也沒吭聲，最後還是裴力煥往蒸鍋裏接水的時候搭了一句：“李靈最近聯係你了麼。”
    廉墨短暫的沉默裏頭彙集了一萬句不該問的別問，關你屁事，你話真多等同係列潛台詞。
    “多主動聯係她，了解最近這人在幹什麼，增進一下彼此的感情，對維持戀愛很有幫助，也方便你認清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江山在餐廳聽見這句，狠狠地在心裏罵了一句心機婊。
    裴力煥就這麼個毛病，眼毒嘴毒心眼毒還碎嘴子，特喜歡挑撥離間以達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整個過程他還都是板著臉進行的，特別的嚴肅，特別的正經，如果不是明白人真能讓他給忽悠住了。
    廉墨很不給麵子的就沒上套，倒不是因為他聰明而是因為他笨，說話時候隻處理那些文字信息就已經很累得慌了，沒那個力氣再去處理對方的表情以及內心世界，所以裴力煥再嚴肅也沒用，而且他說的話太多，廉墨很清楚話裏有話，但就沒明白，事關李靈他還是挺關心的，急急忙忙問了一句：“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
    廉墨側頭看了看他，特別鄙夷地回了一句：“沒什麼意思你說什麼勁。”
    裴力煥低頭看著廉墨，心裏那個火啊。
    從小到大有幾個敢和他這麼頂嘴還沒住院的。
    裴力煥強按住他那瀕臨爆發的暴脾氣：“我說話自然有話裏的道理。”
    廉墨一雙大眼斜過去看看他，把青團子放蒸鍋裏，蓋上鍋蓋：“你有話直說，拐彎抹角的我聽不懂。”
    “那就算了”
    “不行，你不說清楚了我難受。”
    裴力煥突然就詞窮了，手在兜裏插著，都快把兜那層線給摳開了，難受得一個勁兒撓腿。
    我說有事兒您自己琢磨琢磨不行嗎，非得挑明白了是怎麼著啊，綠帽子這事兒是能說明白的麼，我要直接說李靈跟李大禿子一塊兒逛動物園還鑽懷裏了你不得當場瘋逼了啊。
    江山嘴裏叼著一隻大蝦，可憐巴巴地戳在廚房門口往裏頭看，就見裴力煥那張向來陰晴不定的臉有一陣子是五彩斑斕的，接著越來越黑越來越黑，眼瞅著這就要打雷開劈了。
    可是最後終究隻是僵著臉一句話沒吭。
    裴力煥向來是個吃虧如吃屎的人，就是說小到買菜大到生意，看見他吃虧的可能性就跟看見他吃屎一樣，剛會爬還有可能，會叫媽了那就想都別想。
    可是江山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裴力煥裝逼失敗，成功吃癟了。
    後來他總結了一下，應該是因為之前裴力煥的那些小傍家兒都想巴結著他，所以他說什麼是什麼，廉墨是個直男，也不知道裴力煥有沒有錢，不把他當回事應該也很正常。
    他沒想到廉墨是真聽不懂那麼一大串兒話裏有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