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軍訓是取經路上第一道坎。
    頭一天到操場去，聽領導訓話，緊接著各自教官帶著去訓練場地，自我介紹，簡單訓練。
    十天過去，趁著為數不多的休息時間，大夥兒也都混了個七七八八。
    醫學係四個班，紮堆兒訓練，一共一百八十號人。
    北京九月初還沒到秋高氣爽的時候，但是晴空萬裏萬裏無雲的特色景觀已然初見端倪，上午還沒到最熱的時候太陽就已經烤得地麵生香，好在軍訓十天，就快結束了。輪到休息，女生還知道找找馬紮坐下喝點水，男生找個陰涼地方直接就橫屍，伸腿閉眼好不舒服。
    女生那邊有人買了冰鎮的礦泉水，偷偷給廉墨和鄒雪臣一人傳了一瓶。
    看著水最後落到他倆手裏，男孩與生俱來的惡趣味一下引爆，不約而同，籲地一聲就起了個驚天大哄，一百六十多號小老爺們齊心協力的聲勢可不是蓋的，訓練場裏拉歌的戛然而止，連帶著教官全都看他們這邊。
    廉墨沒什麼反應，順手把水遞到離他最近的一個男生手裏。
    鄒雪臣笑了笑，把水擰開，倒不客氣：“咱們還半個小時吧。”
    “嗯。”
    廉墨摸出手機看了看時間，發現有李靈的未接來電，順手就播了回去，過了好長時間才接，對麵聲音聽起來有些疲勞：“怎麼才回電話啊。”
    “剛休息，怎麼了。”
    李靈在醫務室吹著空調，手裏捏著一瓶藿香正氣水，說著就要流眼淚：“中暑，都曬紅了，臉也燙，在醫務室呢。”
    “有藥麼。”
    “……”李靈看了眼手裏那一小瓶，吸溜吸溜鼻子，“有，喝不下去……”
    “喝。”
    這個字出來，李靈當時就心塞地不行，眼淚出溜一下悄無聲息地滑進了嘴裏。
    她不會發火，但是她會哭，哭得楚楚動人我見猶憐，但是對所有男人都具有殺傷力的美人淚對廉墨卻屁用沒有，她有時候就覺得廉墨腦袋上頭那些窟窿眼真是出氣使的，一點都不懂察言觀色也不懂浪漫。倆人有一次出去吃飯，李靈讓西蘭花燙了一下子，本來打算嬌嗔著鑽到廉墨懷裏撒個嬌，結果她哭的動靜還趕不上廉墨風卷殘雲氣吞山河一般吃麵的聲音，等她哭完，那邊也吃完了，餐巾紙抹抹嘴：“你剛哭什麼。”“燙著了。”“隔壁診所，看看去。”
    李靈琢磨琢磨，沒必要費那個勁：“沒什麼事了。”
    “嗯，好。”
    李靈就感覺自己那些淚隻能彙成一句好你妹。
    她跟廉墨就倆極端，一個柔情似水，一個心如鐵石，李靈眼巴巴地等著水滴石穿，遇見事兒就哭一哭，在發泄不良情緒、調節身心健康之餘試圖喚醒廉墨沉睡已久的鐵血柔情。
    想法不錯，就是一直到今天也沒見有什麼成效，而且對方是愈發過分。
    張娜娜當年那句李靈是有多想不開，絕對不是空穴來風。
    說是今天陰天，李靈還特意往軍訓服裏穿了長袖，結果證明她想多了，太陽照常上班，天氣照常熱，而且半點風都沒有，比前幾天還邪乎。站著軍姿，全身上下一個勁兒地往外冒熱氣，眼前陣陣發黑，兩腿發軟，最後一個扛不住白眼一翻直接躺倒在了最前線。
    她是在醫務室吹著空調目送教官排著隊喊著口號離開的。
    作為一個多愁善感的女子，有點黯然神傷。
    她正傷感著呢，背後突然就炸了一句：“你倒是吃藥啊，磨嘰啥呢。”
    說話的人是醫務室的大夫，叫江山，人如其名，長得爺們哄哄霸氣十足。總體來說人五人六，大眼大高鼻梁還挺帥，就是動作粗糙神態放蕩還胡子拉碴。剛才李靈讓人架進來的時候真嚇一跳，這跟屠夫似的哪像大夫啊：光著膀子，露著那一身精壯的腱子肉和花裏胡哨的紋身，腳腕子架在另一條腿上翹了一個陽剛味兒十足的二郎腿，手裏抓個勺子挖著西瓜往嘴裏送，一大口進去嘴都塞變形了，吃得不亦樂乎。
    李靈扭頭看見江山抱著西瓜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她旁邊盯著她手裏的那管藥，糾結半天還是說了實話，“這個藥……我喝不太下去。”
    “你不早說。”江山一邊說一邊走向冰箱，拎著西瓜尾巴，不容商量地給人家硬拽了出來，拎到水池子裏洗洗瓜順便洗洗手，放桌子上，手豎起來在上頭比劃比劃，胳膊掄圓了帶著呼嘯的風聲衝著西瓜粗壯的腰部砍去。
    李靈就聽見哢地兩聲，先是西瓜滾到了地上摔了個稀巴爛，然後江山就齜牙捏著自己手腕兒背過身去：“操……”
    軍訓正式結束之後，李靈一個人去澡堂子洗了個澡，下午去那個小不點兒的圖書館逛了逛，幾排書架子空空如也，跟個家具店似的，倆破電扇還在腦袋上頭吱吱悠悠一個勁兒的轉悠，李靈看管理員趴那睡覺，就也趴桌子上睡覺睡了一下午，她就是個天生沒主意的人，管不了別人也管不了自己，喜歡稀裏糊塗地跟在別人後頭，腦袋裏沒有結果和原因。
    晚上回宿舍，都已經九點了，宿舍還烏漆墨黑的。
    把鎖打開，打算推門進去的時候包裏手機就是一哆嗦。
    拿出來一看是江山，李靈接聽之後對麵就是情緒高昂的一句：“出來吃飯不啊？！”
    “這麼晚了……。”
    “你不來那算了。”
    “呃……那個。”李靈撓撓頭，屋裏一個人都沒有，她自己待著實在是害怕，“要不，我去吧，你在哪呢？幾個人啊。”
    江山也呃了一陣子：“我車停在西門，人數……哎呀，你室友全都叫出來！”
    “那個，她們都……不在？喂？”
    李靈這句音還沒落，對麵就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