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馮明拿著手機去了吧台，坐在椅子上，撥通了方晨了電話。
    喂，親愛的，在哪兒啊。
    馮明點了免提，示意我們不要說話，點了煙，讓吧台的服務生倒了杯酒。
    我在家呢，收拾行李。
    聽到方晨的聲音，剛剛整理好的情緒再次失控，我捂著嘴不讓自己的哭聲驚擾了他們的對話，任可走過來，安撫著我。
    你要出去旅行嗎？
    我準備回家看看，好久沒有回去了。
    哦，那還回來嗎？
    電話那頭頓時沒有了聲響。
    喂，晨兒，在聽嗎？
    在，應該不會回來了，工作也辭了，現在北京也沒什麼可留戀的了。
    不是還有我們這些老朋友嘛，你舍得離開我啊！
    馮明故意撒嬌的說。
    怎麼會舍得呢，這麼多年了，在北京也就你們幾個人還算處的來，隻是現在不想再飄著了，回老家找份工作算了，就算不結婚，也能陪在父母身邊不是。
    如果說馮明不知道他的情況，也許真的也就祝福他了，可是現在這樣的狀況，馮明也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接他的話。
    都說“擇一誠終老，遇一人白首”，現在愛人沒了，留在這個陌生的城市又有什麼意思？城還是這座城，人已不是原來的那個人。我能切身的體會到方晨的這種感受，可是，這算什麼？把我看成了什麼人？大難臨頭的時候就把我一腳踹開，讓我背負著不仁不義的罪名苟且的活著嗎？這樣自以為是的安排，難道就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馮明提議，今天咱們見見吧！
    好啊，我去找你吧。
    你別跑了，我去吧，你告訴我你在哪兒，我過去找你。
    嗯，我一會兒把地址發給你。
    掛了電話，馮明把手裏的煙頭掐滅，灌了一口酒，眼淚順著臉頰留了下來，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馮明在人前流淚。
    地址發來的時候，馮明倒吸了一口氣，嘴巴張的下巴都快要掉下來，我趕忙湊了過去，看到之後，我和馮明都驚呆了。
    這不就是和你一個小區嗎！？
    正當我們準備要去找方晨的時候，任可說他有事要先走，我和馮明沒有攔他。
    一會兒，我到了，你回家，別上來，在家裏等我。
    可是我想見他。
    你是想要他快點走嗎？想讓他留下來就別跟著來。
    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聽我的！
    馮明給了我一個無比堅定的眼神，我點頭答應。
    到了小區，極不情願的我回了家，而馮明去了我對麵的樓裏。
    兩個多小時裏，我站在窗台處望著對麵，我把地板擦了一遍，清理了廚房和衛生間，把衣櫃裏所有的衣服拿出來，一件一件重新攤開疊起，歸置放好，沙發上我坐立不安，莫名其妙的發抖，滿屋子都是煙的焦油味道，打開冰箱找啤酒的時候，聽到敲門聲，趕忙開門，我和馮明這一夜都沒有合眼，所有的一切都讓我大吃一驚！
    家裏怎麼這麼亂？
    準備把這些都賣了，房子就要退租了，一年的租期馬上就要到了。
    這些家具都是你新買的嗎？
    嗯，搬出來的時候，我買的新的。
    怎麼所有的家具和擺設和你之前的家都是一樣的？
    有嗎？可能是習慣了原來的風格吧，宜家的家居風格不都是這樣嗎？
    可是，除了不在一棟樓上，所有的都是一模一樣。你看起來不太好，瘦了很多。
    方晨摸著自己的臉，笑著說：
    沒有，一直都很好，可能我最近不太愛出門，沒有曬太陽，你不覺得我白了很多嗎？
    方晨，你到底還要瞞多久，你把我當朋友了嗎？
    明姐，你說什麼呢！
    你說我在說什麼？難道這個世界上我連做你的朋友都不配嗎？你病了，為什麼不告訴我？
    不是這樣的，明姐，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什麼樣！
    眼淚從馮明的眼眶裏滾了下來。
    對不起，明姐，我不是不想說，是我害怕！
    方晨蜷縮在沙發上，哭了起來。
    我害怕失去張淳，害怕失去你們，害怕我還沒來得及享受明天的陽光，今天就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了，當我得知我自己得的是這個病，我查了好多資料，如果不換腎，這輩子我就要靠透析活著，你沒有見過醫院裏的那些病人，苦哈哈的等著盼著合適的腎源，沒有錢的隻能等死，我害怕，明姐，我害怕拖累他。。。。。。
    馮明跟著方晨一起痛哭起來，走過去抱著他。
    別怕，老天爺是公平的，我們又沒有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老娘就不信這個邪！
    你看，窗戶上的望遠鏡和日曆！從我和他分開的那天起，我每天就是數著日子在過，他哪天回家，幾點回家，哪天沒有回家，買什麼回去的，在家裏喝了多少酒，我都看在眼裏，我的心更是難受，我愛他，可是我不能自私的拖累他！
    有一段時間，他連續三個月零16天不在家，我以為他搬走了，我跟瘋了一樣，把自己關在衛生間裏不敢出來，有時候情緒不好的時候，喘不上氣來，那段時間我真想一死了之，可是我又舍不得，我恨我自己，我恨我自己已經這樣了還要貪戀這個世界，還放不下他，我天天坐在窗戶前，等著、盼著，我告訴自己，他還會回來的，我求老天，我說，我不會再見他，不會拖累他，就想這麼安靜的看著他！
    後來，突然他又回來，我好開心好開心，我看著他把我送他的大熊貓睡衣穿在身上，看著他擦地，換床品，我甚至能看到他皺著的眉頭，好想像以前一樣幫他捋捋，可是我知道我不能。有一天，外麵的雨下的很大，他很晚才回了家，倒頭就睡，那晚我是多擔心他生病，第二天早上我看見你去了家裏，提著藥箱，我著急死了，我在房間裏看著，你知道那種感受嗎？
    馮明握著方晨的手。
    傻瓜，你不知道他有多難過，我以為是他甩了你，我還狠狠的揍過他，他說那些話我從來都沒有信過，真的不知道會是這樣的。
    馮明給我講到這裏的時候，我已經泣不成聲。這一晚我和馮明一夜沒有合眼，也做了這一生中最重要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