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兩人切磋過後，蕭衍常常來找唯別下棋。下棋時唯別總覺得蕭衍的眼神若有若無的停留在自己身上。有時唯別抬頭看他，那一雙桃花眼裏總是滿含笑意與不羈。
    已經入冬很久了，唯別裹在厚厚的棉衣裏，指尖無意間接觸到蕭衍的手時總要被那寒意嚇到。他忍不住開口問蕭衍，蕭衍隻說是兒時落下的病根。時間在落子的縫隙裏溜走，可日子並非總是那麼的安寧，天子腳下，向來是暗流湧動。
    朝堂上，大臣們正在為是否出兵一事爭論不休。主戰派與主和派各持己見，明譏暗諷。一方指責另一方急躁冒進不顧民生，另一方則反擊泱泱大國怎可如此懦弱不顧顏麵。
    天子的表情一片肅穆，“好了！你們眼裏還有沒有朕！”
    “皇上息怒。”
    “陰大人，你怎麼看？”
    陰相老神在在的回答道：“回陛下，臣主戰。那月氏屢屢來犯，一貫妥協並不是解決的辦法。”
    蕭乾看向杜蘅，杜蘅躬身道：“臣複議。”
    蕭乾皺著眉，思索了一會兒。“好，戰！難道還怕他不成！朕決定禦駕親征！”
    蕭衍站在一旁並不說話，搖著折扇，仿若這裏不是朝堂，而是某歌舞坊的後台一般。
    眾臣聽說天子要禦駕親征意見到時相當的一致，紛紛跪下道：“皇上，不可。”
    “皇上乃天子，實在不必禦駕親征。”杜蘅道：“若為鼓舞軍心，臣舉薦一人。”
    “哦？誰？”
    “安王爺。”
    “王弟？”
    “正是。”
    “不可，王弟從小嬌生慣養怎麼上得了戰場。朕答應過先皇護他一世平安，若他出了事情，朕如何向先皇交代？”
    “回皇上，王爺大可不必親自上戰場，待在營中即可。王爺此次前往隻為鼓舞士氣。”
    “這。。。王弟，你意下如何？”蕭乾看向蕭衍，隻見他依舊是不可一世的笑，不經皺起了眉。
    怎料蕭衍跪下道：“王兄待臣親厚，蕭衍願替王兄前往，且臣願領兵親赴戰場。”
    蕭乾沉吟片刻，“既然如此，那朕封你為大將軍，王將軍為車騎將軍，你再另選兩名副將，帥三萬精兵即刻啟程。”
    退朝後，蕭衍回到王府。
    “王爺。”謝軒略微低頭。
    “過幾日我便要上戰場。”蕭衍在主位坐下。來送茶的人不是平日裏的小廝，而是唯別。
    “你怎麼來了？”
    “上次王爺說要試試雪水泡得雨花茶。今日正好得空，您試試吧。”
    蕭衍揭起茶蓋，茶香混著雪水的清香撲麵而來。唯別退至一旁。蕭衍並未命唯別退下。
    “臣已聽說了，臣願隨王爺前往，護王爺安全。”謝軒一身黑衣，臉上的表情鎮定，或者說根本沒有表情。
    蕭衍與謝軒之間有一種說不出的默契。
    這種默契是長年累月共處而生的。唯別不知道謝軒與蕭衍之間應該算是怎樣一種關係。兒時摯友，上下屬，亦或是在權力的鬥爭中他們早已是戰友，是舍棄與犧牲，是不得不在一起麵對的存在。這種關係由於太過複雜而顯得異常堅固。就如此刻作為家臣的謝軒跪在蕭衍麵前，臉上是虔誠而肅穆的表情。這表情裏有太多太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此次前去怕是凶多吉少。你自己也小心些。必要的時候你不必顧及我，畢竟他們想要的隻有我的命。”蕭衍的臉上是唯別從未見過的狠戾與哀傷。
    “我說過的自然會做到。王爺是不信臣麼？”
    “信。除了你我還有誰可以信？”。蕭衍依舊端出那種玩世不恭的笑，仿佛哀傷隻是別人的錯覺一般。
    唯別看見蕭衍那種笑忽然覺得有種鈍痛在心髒的位置慢慢流出，就像手掌裏握不住的細沙。
    自姐姐離開後，縈繞在唯別心頭的都是被舍棄的苦澀，那種苦澀蓋過任何片刻的喜悅或是哀愁。而今第一次他有這種鈍鈍的痛感。但是他不得不忽略這種痛感，因為不明白所以不得不忽略。
    但至少有一點唯別明白了，蕭衍並不是表麵上那樣的不可一世與浮誇紈絝，這個王爺同樣有種種他人不知的無奈，甚至比無奈更多些。他將這一切完美的隱藏在笑容後麵。
    “唯別，我出征後，你回盼春歸住吧。那裏更安全些，我若能回來，定會來接你。”
    “全憑王爺吩咐。”
    “錦歌那丫頭你可喜歡？”
    “十分乖巧，我很喜歡。”
    “這就好，這次讓她跟著你一同回去吧。”蕭衍若無其事的說。隻是這若無其事下又可見一份細心。
    蕭衍與謝軒去準備出征的諸多事宜，唯別便獨自回到熔金閣。
    “公子你回來啦！”錦歌歡歡喜喜的迎了出來。“王爺呢，怎麼沒跟你一起過來？”
    唯別摸摸錦歌的頭，“王爺有事要忙，今日不會過來了。”
    唯別的手一頓，繼而道：“錦歌，你願意跟我回盼君歸麼？”
    “回盼君歸？！”錦歌的眼睛瞬間瞪得比銅鈴還大，眼底是深深的不可置信，“公…公子，王爺為什麼要趕你回去？你們前幾日不還一同下棋說說笑笑琴瑟和鳴相親相愛麼？王爺移情別戀了？誒呀公子你可千萬別想不開啊！”
    唯別看著錦歌自編自導地不知說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撲哧一聲便笑了出來：“剛剛給他送茶時我在他茶裏下毒了。”
    錦歌很少看見唯別如此真實的笑顏，就如心扉被點亮一般。“嗯嗯，你往他茶裏……下！毒！了！？”
    錦歌忽然一把抓住唯別的衣袖，痛定思痛般“公子我們趕緊走吧！王爺肯放過你最好不過，若是他反悔了，你就說毒是奴婢下的。”
    那眼神清明得令唯別愣了許久，“傻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