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上房。”
    “客官，抱歉……”
    “那就一間中房。”
    “這，實在抱歉——”話音截然而止，“哎呦，在下實在糊塗，此前恰有一客人退房，竟沒有想起來。”
    楚青歡好奇地看過去，卻隻見一個樣貌普通的中年男人正臉上帶著笑在前麵引路。
    “客官，這邊請！”
    盛重光抱著楚青歡，跟著他上了二樓。
    一進房間，男人便關上門，對盛重光抱拳道，“屬下參見右護法！”
    盛重光放下楚青歡，在桌子邊坐下，“你可是負責向教主稟報近日情況之人？”
    “是，屬下確實負責此職。”
    “你把向教中稟報的時間提前，務必寫清我的行蹤，”盛重光想了想，“罷了，你給我準備好筆墨，我還是親筆向教主稟報。”
    “還有，我要沐浴，你盡快準備一桶熱水與一桶冷水上來。”他看了看楚青歡，“照著他的身形給他準備一套衣物。”
    “屬下遵命。”
    中年男人離開帶上門。
    盛重光取下鬥笠，揉揉額角，“青歡，你過來。”
    站在他身後的楚青歡小步地走出去，低著頭站到他麵前。
    “青歡，你現在可有不適？”
    很累、很餓應該不是不適吧？楚青歡道，“……沒有。”
    “你可知你此前所受之苦的原因？”
    “你離開的時候，他說我中了蝕心毒。”
    “你是中了蝕心毒，這種毒目前還無人研製出解藥。”盛重光拉過他的手，“青歡，看著我。”
    “換言之，你可能因此而死，你害怕嗎？”
    “……”
    盛重光鼓勵道，“說出你的真實想法。”
    楚青歡怯怯地看著他，手不自主地絞弄著，“……我怕痛。”
    盛重光微怔。怕痛是自然的，但，對死亡呢？
    以確認為目的，他再次問道“你不怕死嗎？”
    “我曾讀過一本書，裏麵寫道……生亦何歡，死亦何懼？”
    從那雙明澈的大眼睛中，他沒有看見勘破生死的通透豁達，但也沒有看見對死的懼意。
    盛重光訝然。原本準備的安慰說辭無法說出口了。
    是生無可戀？亦或是不了解死亡的含義？
    “你此前不是說你想行俠仗義做大俠嗎？倘若身亡了，你就什麼也無法做了。”
    楚青歡隻道，“我知道。”便不再言了。
    見狀，盛重光知道再多問也無用，也就放棄了。
    敲門聲響起，饒是楚青歡再怎麼不通人情世故，也明白現在不可能讓盛重光去開門，他看向盛重光，“我去開門？”
    盛重光將鬥笠戴上，“開吧。”
    門外是客棧掌櫃，他帶著人將兩桶水抬了上來。夥計離開後，他將筆墨紙信和衣服放在桌上。
    盛重光道，“你再準備一些飯菜上麵，素淡一些。”
    “是，屬下遵命。”
    客棧掌櫃出去後，盛重光把衣服拿給楚青歡，“你先去沐浴，然後再用膳。”
    楚青歡抱著衣服走到屏風後麵沐浴。
    因為不想讓盛重光久等，所以他很快就洗好了。出來時，隻見盛重光剛好放下筆。
    楚青歡躊躇地站在那裏，不知道該做什麼。
    盛重光折疊好信，向他招招手，“過來坐。”
    楚青歡剛要走過去，心口處倏然毫無預兆地痛了起來！
    眼前陣陣發黑，他無力地就地而坐。
    緩過來後，是狂潮一般一波勝過一波的劇痛！
    牙齒緊咬下唇，楚青歡將右手緊緊地抵在心口處，他恨不得重重地抓撓！
    手背上一陣傳來溫暖，恍惚了一會，他睜眼看過去，是一隻手覆在了他的手上麵。
    “青……你……聽……”
    一隻手扳過他的下巴，楚青歡茫然地對上盛重光的視線。
    盛重光厲聲道，“楚青歡，你聽我說！”眼下，惟有分散他的注意力，才能讓他少些痛苦。
    費力地分出一絲心神，楚青歡好半天才明白這是他師父在說話。
    “你知道祝毓南為什麼要對你下毒嗎？”
    祝毓南？
    不是邪針姑給自己下的毒嗎？
    難道祝毓南等於邪針姑？
    腦袋如同即將腐朽的木輪一樣緩慢地轉動著，楚青歡鬆唇，無力地道，“……不知。”
    他以為他發出聲音了，事實上，他隻是做出了個口型。盛重光也不在意，他隻需要楚青歡有反應即可。
    “其實，她本性不壞。”
    “也是我年少輕狂惹的禍，”盛重光垂眼，聲音低沉，“我與她曾兩情相悅，但我後來卻背棄了她。她幼時遭難，再經此一事，致使她性情大變，恨極了男子，其中以我為甚。”
    “她放言，但凡與我相見便是不死不休，三次過後，往事盡清。”盛重光苦笑，“我有負於她，這是我應得的。但我沒想到，竟會殃及至你。”
    這一刻，楚青歡有一半的心神用來驚訝了。
    盛重光歉意道，“青歡，抱歉，連累了你。”
    楚青歡連忙道，“沒關係！”
    感受到手掌下有些硌人的手已經不是那麼緊繃了，盛重光心下微鬆，臉上卻是一副懷疑樣子，“你真的不介意？不會是你哄我吧？”
    楚青歡急了，急促地喘著氣道，“真……的，我討厭的是她……這……事跟你沒關係！”
    盛重光微驚，隨即暗自趁機將他的手握住拿開，刮刮他的鼻子，笑道，“我可記住你的話了，你以後絕對不能找我報仇哦！”
    不等他反應，盛重光又道，“我現在笑得很難看嗎？”他笑眯眯地補充道，“要說實話哦。”
    “不難看。”
    摸摸他的頭，盛重光笑意盈盈，“這才乖，要知道，我臉的傷可是被你抓的。”
    看出他言猶未盡，盛重光道，“難道你想悔言？”
    “……即使你不威脅我，我也不會說你笑起來難看的，因為你笑起來確實……”他的聲音在盛重光的目光下越來越小，直至無。
    盛重光倒是真的有些好奇，“那你那日對我說的話是何意？”
    “你笑起來是不難看，隻是看起來有些奇怪。”
    看著他認真的表情，盛重光有些無語，同樣是實話，怎麼就相差這麼大。
    注意到他臉上不再滿是痛苦之色，盛重光心下欣慰。
    “青歡……”，正當盛重光思索著要說些什麼話題來繼續吸引楚青歡的注意力之時，敲門聲響起。
    “客官，您的飯到了。”
    顧不上開門，盛重光去看楚青歡，果然，沒有被分散注意力，楚青歡的注意力又全部集中到痛苦上了。此時，他滿臉痛苦，手也抵在了心口之處。
    盛重光連忙將楚青歡抱在懷裏，抓住他的雙手，揚聲道，“你推門進來吧。”
    客棧掌櫃推門進來，看見裏麵的情形愣了愣。
    “這……”
    楚青歡已經神誌不清地在亂抓了，盛重光緊緊地抱住他，抓住他時不時掙脫的手，百忙中側頭對他道，“你趕緊把那份信寄出去。”
    “是。”
    客棧掌櫃也不多問，放下飯菜，拿起那封信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