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顧花若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心髒跳動的頻率失常了。
    事情脫離他控製的感覺讓他十分迷茫，又帶著些恐懼。當初父親生病時，他曾死死地抓著父親的手，竭盡全力地喊叫著“不準死”，可是他根本抓不住流逝的生命，在那種未知的強大力量麵前，他隻能感覺到自己的渺小與無力，那種無助被強行壓入他的骨髓，從此埋下了不可觸碰的恐懼。
    而那種恐懼似乎在今天突然蘇醒過來，巨大的陰影幾乎瞬間就攫住了他的心髒。
    顧花若失控地喊出聲來：“顧申！”
    沒有人回答，也沒有人應聲而出，回應他的隻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顧花若一邊向那樹林走了幾步，一邊加大了音量喊道：“顧申！你……還在嗎？”
    他問出這句話來，卻突然不想知道答案。
    靜靜等了一會，才聽見顧子嘶啞的聲音不知從哪裏傳來：“主子，顧申在西邊的那棵樹上。”
    顧花若來不及責備他身為影衛、沒有主人的命令卻擅自開口，正想問他怎麼知道，卻突然住了口，顧子即使再善潛伏，也沒有他內力高，他若是知道，定是顧申故意泄露給他了。
    他沒走，但他卻連自己的氣息都不願讓他感受到。顧花若一時也不知道自己是該欣喜還是不悅，隻是失常的心髒確實安穩地落回了胸腔。
    供血正常後，思維似乎也漸漸回歸，顧花若開始為方才那樣軟弱的自己而感到深深的羞恥與懊惱。
    他煩躁地一揮袖，亭中堅固沉穩的石桌就像一個圓滾滾的地瓜一般“咕嚕咕嚕”滾到樹林中，壓倒了一片花草，蕭索無奈地躺在那裏。
    一個護衛兔死狐悲地看那石桌一眼，小心翼翼地走進亭子來，把頭垂得很低，生怕招惹了似乎隨時會被點燃的自家主子：“閣主，北影門主和西商門主求見。”
    如今孤劍閣仿若孤島，幾乎以一家之力與整個江湖為敵，在這種形勢之下，怎麼還會有人來求見？
    顧花若深深呼出一口氣。他的心跳雖已恢複正常，但奔流的血液卻仍舊在血脈中鼓動，跳得他額角傳來隱隱的抽痛。
    他此刻不想見人。
    即使想見，也不會是兩匹居心叵測的狼。
    但身為閣主的使命又由不得他如此任性。
    顧花若接任閣主之位以來，第一次感到一種源自內心的喪氣，他曾疲憊過，但從未想過放棄。可是此刻就像一個珍藏的陶罐已經摔到了地上，破了一角，心疼過後反而生出一種想要把它狠狠踩得完全碎裂的陰暗衝動。
    顧花若心下一驚，他在想什麼？
    孤劍閣是顧家數百年來延續的家業，是顧家的血，顧家的命脈，也是顧花若這一世的職責所在。
    他慢慢挺立起的瘦削身形就像一根圓柱，將已經開始陷落的龐大的帶著裂縫的屋頂緩緩撐起。
    顧花若沒有心情去大堂演一場正式的會麵，便道：“來人，把這裏的東西收拾了，然後把兩位門主請到這裏來。”
    護衛領命，正要退下，顧花若又接了一句：“清理閣內所有下人，凡非孤劍閣出身者，關入地牢。”
    他說出這句話來，自己都怔了怔，經過這一場大起大落，那些絲絲縷縷的舊情似乎也不是那麼沉重得難以負荷了。
    他下意識地四處望了望，卻無法看見隱藏起來的顧申的反應，心中微微有些失落，轉眼卻又暗罵為一個區區影衛而患得患失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