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間，他忘卻了吸血鬼之間的君臣之分，忘卻了貴族應有的禮儀素養。在一股名為“憤怒”的情緒推動下，他當著一群原人類吸血鬼的麵將白蕗更的動作牢牢鉗製住，幹脆、麻利，不帶絲毫猶豫，也不留任何情麵。
    直視麵前那雙逐漸變得犀利的眼眸，白蕗更悠然揚起一抹欣賞的笑容，“眼神很不錯呢，拓麻，但是……”一切都不過是無濟於事，不管他有再多的不滿，最終都不可能反抗她的意思，這，是她要成為新一代女王所具備的基本自信。
    隨著他手上的力道加深，純血的腥甜味更是肆意地在音樂室內蔓延。
    無視自大腦皮層傳出的警報信號，強忍住想要嗜血的衝動，一條拓麻冷冽地打斷她未完的話語，“給我解釋一下為什麼要這麼做？”
    強硬的語氣使室內數十對蠢蠢欲動的尖牙頓時失去覓食的欲望，吸血鬼們紛紛倒吸一口涼氣，她們從來就沒有見過如此氣憤的一條拓麻，在她們的認知裏，他是溫柔的，是大度的，是最不像吸血鬼的吸血鬼。但如今，凡事從容的他居然被逼迫到這種地步，可想而知白蕗更的所為對於他而言是多大的打擊。
    “為什麼？這不是你自己的想法嗎？”挑眉，白蕗更掙脫開他的限製，反過來緊揪住他的衣領，強迫他對上自己金色的雙眸，道出一個他無以反駁的理由，“無論何時何地都想將她囚禁在自己身邊的，難道不是你嗎？”
    她的話，使他的方才的銳氣削減掉一大半，“因為我？”掌心的力道驟然褪去，一條拓麻哭笑不得地駐留在原地，腦海中不斷地重複著她剛才說的話，全都因為他？“開什麼玩笑？”
    “我隻不過是在為你提供先決條件罷了。”白蕗更刻意將自己的罪惡值降到最低，欲成為君主的她一直以來犯下的錯誤自然不少，而這一次的鬧劇對於她來說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相比之下，與其直接承認一切隻不過是源於她的一己私欲，倒不如將這份罪惡感移植於他。她需要的從來就不是隻會對她唯命是從的仆人，而是敢於去反駁她的想法卻又無力去改變最後的結果的士兵，這能使她深刻地感受到距離“王”這個定義更進一步。
    話音落後，一條拓麻泄氣地合上眼眸，一言不發。與她相處已一年之久，她出乎意料的想法總是能讓他感到莫名的恐懼。但隻有這一次，他能夠輕易讀懂她的意圖。
    不錯，都是因為他，菅原璃才會莫名其妙地涉險於吸血鬼世界，因為他，她遭受了一次又一次的打擊，即便如此，他還是令她繼續受到傷害，而這一次，是一條淪為吸血鬼的不歸路。
    若是與往日的情況一樣，白蕗更隻是意有所圖地將菅原璃納為同類，他絕對不會還像以往那樣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但是，“不一樣……”他用力按壓住自己撕裂般生痛的腦袋，在指甲快要嵌入頭皮的前一秒，白蕗更將他頻臨失控的動作製止住。
    很快，一條拓麻冷靜了下來。將她的手禮貌推開，徑直走到椅子前，將昏睡中的女孩橫抱起來，頭也不回地離開音樂室。
    他很開心，她可以打從心底裏認可他是吸血鬼這回事，也很開心，她能不計前嫌與他成為朋友。隻是，他忘了意外常伴他發生。想要她能夠一直待他溫柔，想要一直理所當然地陪在她身邊，想要一直這樣安穩地生活下去，隻是，他的願望一個也不可能實現。
    全部都是因為他，一切的設想都隻能落空。為他提供先決條件？那是謊言，但白蕗更說的話並不是完全不可確信，至少，他很清楚自己的立場，所以他可以推斷白蕗更貿然向她出手的理由是為了可以更好地控製他。
    靜默地坐在病床前，他凝視著那張毫無生氣的臉，心亂如麻。數十秒過後，他的腦袋完全放空，爾後，他無力地靠在椅背上，腦海裏浮現出僅發生在24小時以內的一段情景。
    “成為吸血鬼，變成跟我一樣嗜血的怪物。”
    “不可原諒。”
    有心卻無理的請求換來的是她堅定有力的否定答複，他本以為隻要她不願意他就絕對不會再次做出這種令她反感的事情，隻是，現在……
    “沒有辦法了。”
    半小時前，他匆匆將昏迷中的菅原璃送入一條旗下的一座大型綜合醫院。按照慣例，在院醫生給她急查了血常規、血型等一係列指標，竟發現她的Rh血型為陰性。
    Rh陰性血在人類中極為罕見，現醫院也欠缺此型號鮮血的庫存。更糟糕的是，醫生在她的血液裏檢測出Rh抗體，若是輸入Rh陽性的血液，便可立即出現溶血反應。
    急性失血使她現時的血色素低於30，如再不及時進行輸血，則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
    方法不是完全沒有，血源也不代表完全斷絕。隻是，就在醫生考慮通知家屬進行互助捐血的時候，他毅然製止了。
    他不是大夫，對醫學的理念也隻是耳濡目染、一知半解，但他從來都不曾缺乏的是對吸血鬼的了解。覓食，是吸血鬼的本能，從她被純血種咬噬的那一秒起，她就難逃演變為吸血鬼的命運，除非她的血被抽吸幹淨。
    既然無法以靜注的方式使她恢複元氣，那麼就以吸血的途徑讓她補充能量。相比讓她的家人知道她的行蹤然後將她重新囚禁起來，他選擇飾演醜惡的配角親手將她推上嗜血的道路。即便未來麵臨的是無盡的憎恨，他最起碼也要為她保留自由的羽翼。除此以外，就完全沒有其他的辦法了。
    因為，他要她活著。
    對於她來說，他或許隻是生命中的其一過客，可是對於他來說，她是他目前的唯一救贖。所以，他無法對被他傷害過的她置之不理，這是他最後的決定。
    撕開血袋的封口，一條拓麻將與血袋鏈接的導管開口置於她的唇瓣之間，但就在正式將血液導入她的嘴裏的前一秒，他忽然間清楚地意識到她是昏迷的。為避免血液誤入氣道的可能，他吸取了約30毫升的全血含於口中，然後將嘴巴湊到她的唇邊，把血液一點點地往她的口腔灌輸。
    待血液的腥甜味充斥她的口腔，刺激她的味蕾，她開始本能地進行吮吸活動。
    直到逐漸萌動的尖牙將他的唇瓣刺傷，他方才鬆開口，將血袋的導管放入她的嘴裏。
    看著血液一點點地流入她的體內，他的嘴角劃過一絲飄渺的微笑，因為到最終她還是徹底地納入了吸血鬼的世界，使他清楚認識到自己的無能到達了一個極點。
    他失信了，破壞的是對自己的承諾，他無法保護好她，毀滅的即將是彼此之間的平衡關係，對此，他做好了萬全的心理準備。所以，接下來，他所期待的就僅有她可以正視自己演變為吸血鬼的事實，然後好好地生活下去。
    緊緊地握住她纖細柔軟的手，他不再壓抑自己的情緒。
    “對不起……”因為這是最後一次，所以，請允許他任性地將消極泛濫到最後。
    之後，再也不能妄想去依賴她的溫柔。
    在現實的狠狠抽擊下，具象瞬間重新淪為想象。
    歡欣短暫得彷如泡沫，一觸即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