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低頭望去，不由微微一怔。
    我想，我大概是擁住了月光……
    懷中的少年清冷而明亮，像是我記憶中最美麗的那個夜晚的月亮，悵惘的、模糊的、濃烈的。隻覺得美，隻覺得不可靠近。
    他也正看著我，皎潔的麵上飛快地滑過一絲細微的訝異。漸漸地，一抹極暗的藍從他眼的深處慢慢翻湧上來，他忽而展顏一笑，一掃渾身的清冷之氣，宛如三月枝頭次第開放的一層層粉色桃花，帶著一些天真的美豔。
    原來，他生了一雙極好的桃花眼。
    淺紅色的唇微微開啟，他的聲音很輕，“謝謝。”
    他笑起來的樣子竟然有幾分熟悉的稚氣，我剛想說些什麼，卻被一道淩厲的劍氣打斷了。
    分明是衝著我懷中的少年而來。
    我側身帶他避過，望向對麵那一身裹得嚴實殺氣四溢的黑衣人，溫言勸道：“這位壯士，正所謂不打不相識，我們既然有緣在此地相見，不若坐下來一起好好聊聊？何必要做那些打打殺殺的……”
    “哈哈……”未待我說完，少年撫掌大笑，正是人麵桃花，即便是在夜色中也顯得熠熠生輝、光華動人，“他可是殺手，可不天生就是來打打殺殺的！”
    我撓撓頭，這可難辦了，“那他為什麼要殺你？你同他有仇？”
    他眼中笑意更濃，“自然是因為我同派他來的人有過節，不過天底下與我有仇的人多了，我也不知道他是誰的人……咳！咳咳！”他突然臉色一白，捂住胸口咳嗽了起來。
    我想起剛才遇見他時他應該是正被擊中了，不由一驚，伸手為他把脈。他下意識地就要挪開手，但不知道為什麼還是沒有挪開，幽幽的眸子看著我，臉上的笑意漸漸褪去了，“謝謝你剛才出手相救，不過你還是趁早離去吧，免得沾惹上我這個大麻煩。”
    他分明已經收了嚴重的內傷，若我現在掉頭就走，恐怕要害了他的性命。但他說的也是實話，對麵的黑衣人是個高手，若我出手相救，的確是會為自己攬上一個麻煩。
    這可如何是好？我最討厭麻煩了，但醫者父母心……何況我並不願這美麗的少年受到傷害。
    我正糾結之際，對麵的黑衣人開口了，聲色沙啞，“他說得不錯，你最好不要多管閑事，誤了自己的大好性命。”
    少年望著我，麵上已經沒有了表情，隻冷冷地吐出幾個字，“你走吧。”
    雖然說著這樣決絕的話，但他的眼睛卻好像表達了截然相反的情緒。
    “嗯，你說得挺有道理的。”看著少年驀然黯淡下去的眉眼，我話音一轉，朗聲對黑衣人笑道，“但我正閑來無事，既然遇到了也無妨管上一管。不好意思，你若要動他，得先過我這關。”
    黑衣人冷笑一聲，寒意刺骨，“不自量力。”
    話音未落，他的身形一瞬間飛快地彈射了過來，煞白的長劍帶著戾氣撲麵而來。
    我一向講究主動進攻的打法，於是不退反進，也朝他衝了過去。在將將撞到劍上時扭身一閃，同時揚手激射出指間的五枚金針。
    他反應也快，當下回劍一震，叮叮叮叮幾聲，金針被打落在了地上。
    黑衣人眉間一蹙，劍又刺了過來。
    但我這次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果然，他動作到一半身形一滯，猛地將劍插進地裏，整個人都支撐在劍上才沒有倒下，青筋畢露的額頭上滾下了豆大的汗珠。
    是了，他終於還是中了我一根金針。那根金針現在正在他體內遊走，橫衝直撞地壓製他的內力，隻要他一運氣就會痛不欲生。
    不過這也隻是權宜之計，我立刻上前雙指連點，封住了他全身的奇經八脈。隨後捏住他的勃頸處，將金針引出了體外。我不過是想阻止他殺人，不代表要殺他。況且……我瞳孔微縮，緊緊盯住他脖頸處被我撥開的衣領內側，上麵赫然繡著一朵白色的五蕊梨花。
    “原來你是天機閣的人。”我揚眉一笑，看著他閃動的神色知道自己說對了。
    “那還勞你替我傳句話。這個人，”指指遠處的少年，他正站在月光下遙望著我們，神色難辨。我低聲說，“我保下了。把這個拿給你們閣主看吧，他不會為難你的。”說著，將懷中的蜜珠掏出來放在了他手心上。
    再看看那朵梨花，我的眼前晃了晃，浮現出了一張秀美的麵容。他總是麵無表情地瞪我，嫌棄地說，“你能不能正經點。”
    我按了按兩邊驀然抽痛的太陽穴，心情一下子壞了起來，於是不再停留，朝少年走了過去。
    他扶起旁邊一個已經暈厥的藍衣男子，笑容裏多了些什麼，少了些溫度，“謝謝你。”
    我嘻嘻一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何況我還是大夫。他也是你的人？我為他看看。”一看之下，我的臉色凝重起來，“他的肋骨已經斷了，如果貿然移動插進肺裏恐怕會有生命危險……”
    他沉下眼來，語氣有些寂寥，“青柏……都是因為我……”
    “別擔心。我先為他簡單地包紮一下，隻要能平穩地行路應該沒有問題。你們有馬車嗎？”
    “有一輛。但剛才我們打鬥時馬匹受驚已經跑走了無法使用。”他擰起眉，起身道，“我現在就去找！”
    我起身攔住他，“這裏離城鎮尚遠，你又去哪裏尋？放心吧，我有馬！”說完，扣住大拇指和食指在嘴邊吹了個口哨。
    伴隨著一道嘶鳴，一道黑色的身影飛快地朝我們跑了過來，四蹄飛揚，正是踏雪。
    踏雪親熱地跑到我跟前，喜悅地圍著我轉圈。
    “乖踏雪。”我一把抱住它的脖子，笑嘻嘻地給它撓癢，“這下要請你幫忙啦！”
    它疑惑地看著我，歪了歪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