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 少年不知愁滋味  第十章 病心(下)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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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我又去了雀眠居。
    那繁盛到熾烈的一樹花朵陸陸續續地凋謝了。
    果真是盛極必衰。
    一個小小的身影趴在樹邊的石桌上。
    “小鸝?”
    我喚他兩聲,見他睡得安然沒有醒來,於是準備將他抱進屋內。
    走了兩步,他在我臂間猛地打了個激靈,睜開了眼睛。
    他像是受了驚嚇的小獸,四肢猛力一掙,翻身掉到了地上。
    我有些手足無措,緊張的蹲下來查看。
    “你沒事吧?”
    他搖搖頭,坐在地上,雙手捂著額頭。
    “給我看一下。”
    我想拉開他的手看看,他卻怎麼也不肯鬆手,隻嘴裏含糊的說,“不用了……”
    我歎氣,“小鸝,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他吃了一驚,瞪圓的眼十分可愛。
    看著我認真的神情,他突然泄氣的垂下了肩膀,低聲囁嚅道,“……沒有……我沒有討厭你……”
    “那為什麼……”
    我的話還沒說完,他就猛地打斷我,“不是的!”
    “啊?”
    “我那不是討厭你,是……是……”他是了半天也沒說出來,幹脆用手拂起劉海湊到我麵前,眼神像頭慌亂的小鹿,“喏,你看吧!我給你看!”
    他的額頭有些紅腫,還好沒有破皮。
    我揉了兩下,輕聲問,“疼嗎?”
    他搖搖頭,“不疼。”
    我扶起他剛要走開,身後一緊,他拉住了我的衣擺,一雙明亮的眼瞅著我,一字一句地認真道,“我沒有討厭你。”
    “知道了。”我笑起來,將他撈到懷中,揉了揉他柔軟的發頂,“我也不討厭小鸝。恰恰相反,我很喜歡小鸝呢。”
    “真的嗎?”他伸手摸了摸頭發,漂亮的小臉紅彤彤的,害羞地問。
    “當然啦!”我十分肯定的說。
    他笑彎了眼,像兩枚小小的月牙。
    “真是別扭的小孩。”蘇姨站在走廊下,看著我們無奈的搖了搖頭,眼神十分溫柔。
    ……
    ……
    “師父他喜歡喝酒,但酒量不大好,幾杯下肚就會大聲吟些風花雪月的詩,然後長籲短歎地開始說年輕時候的事。”
    “師父他喜歡釣魚,特別是桃花時節的鱖魚,肉質格外鮮美。”
    “師父他喜歡素白的長衫,興起時就提筆在衣裳上作畫。他最常畫的是梨花,一簇簇的從衣領袖間探出來,十分有趣。”
    “師父他喜歡捉弄人,經常在我門口布下新琢磨出的小陣局,我一踏出房門就被困在裏麵,他便抽查我前一天學的知識,答不出來就不給解陣。”
    “師父他喜歡……”
    “師父他喜歡……”
    蘇姨讓我隨便說一些關於師父的事,卻也不知該從何說起,我便先撿了些師父的喜好來講。
    她一邊聽一邊微笑,時而點點頭,時而沉默。
    她突然想起了什麼,興致勃勃地問我,“他還喜歡在月光下舞劍嗎?”
    我怔住了。
    猶豫地開口,“師父他……不良於行,不怎麼舞劍……”
    “什麼?”她吃驚地望著我,仔細地辨認著我的神色,“他怎麼會不良於行?”
    “師父是在十二年前和西域彌弭頭陀的毒試中,毒氣侵體傷了腿的。”
    蘇姨更是驚愕,“他不是贏了嗎?那時,他一舉將彌弭頭陀驅出南詔,名震江湖。怎麼會……”
    我搖了搖頭,“其實在那場比試中,師父並未能將毒解開,而是強行用內力封在了筋脈中。他勉力將彌弭頭陀驅走後,就開始閉關解毒,後來將毒素全部逼在了腿部,本來是可以清盡的……但他聽說……太過心急,腿腳就落下了些毛病。”
    蘇姨臉色灰白,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氣力,“他是聽說我成親,所以才急著逼毒……”她突然眼中驚駭,緊緊抓住我的手臂,力道大到指尖陷入肉中,“他竟然去看我成親了?”
    “……是。師父他一逼完毒,就日夜兼程趕去天機閣,結果……結果……”
    “結果發現我已經懷了孟師兄的孩子,所以他沒有現身。”她頹然鬆手,仰頭大笑幾聲,聲音蒼涼,“真是造化弄人、造化弄人……不得不服、不得不服啊……”最後已是帶了哭腔。
    “蘇姨……”
    她定定的看著我,眼中有一抹赤色的火焰在跳動,“佑鸝是他的孩子。”
    我驚詫。
    蘇姨深吸了幾口氣,垂下眼盯著自己的掌心,緩緩道。
    “我家祖上同朝家有些嫌隙,父親一直不喜我同白夜一處。他想把天機閣傳給孟師兄,很早就給我們訂下了親事。我那時已經有些顯懷,父親那邊又催得緊,他一向好麵子,如果得知此事必定會讓我拿掉這個孩子。”
    “我隻好同孟師兄商量,先和他成親保住我的孩子。自從你師父和彌弭頭陀比試後,我就失去了他的音訊,想著我成親的消息必能傳到他的耳中逼他出來,到時候就同他一起離開這裏。沒想到……他再也沒有出現……我托……天機部的弟子打聽,說是他去了西域遊曆,並結識了一位貌美的女子……”
    我一邊聽一邊心驚,沒想到這其中竟有如此多的曲折。
    細細回想小鸝的眉眼,確是與師父有三四分相像,隻是他繼承了蘇姨的貌美,遮蓋了那份英氣平時看不大出。
    師父他泉下有知,必定十分開心。
    師父於我有再造之恩,如父如母,師父的孩子就是我的胞弟。
    我在心中暗自許下承諾,我這一生一世,必會護好小鸝。
    他是我的人生中第二個為之許下這樣承諾的人,也正是這個承諾,多次在我想要殺了他時,製止了我。
    讓我悔痛終身。
    她抬起頭來,晶瑩的眼中浮起了一層霧氣,“我錯怪了他,是嗎?”
    我頓住,別開眼不敢看她,“師父他……在你成親那晚,在樹下站了一夜染上風寒大病了一場,腿部沒多久就……殘疾了……他不願回師門,獨自一人去了白原的秋逐山歸隱,偶然在一次下山途中收留了我後,就再也不曾出過秋逐。”
    蘇姨低垂著頭,喃喃道:“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
    我猶豫了半晌,開口勸道,“蘇姨,師父說他命中注定有此一劫,從未怪罪過你。他提起你時隻有滿心歡愉與懷念,隻是遺憾自己沒有勇氣再來見你一麵。若是師父得知小鸝是他的孩子,一定會非常高興的……”
    “我要閣主之位。”她突然望著窗外,淡淡開口。
    蘇姨嬌美的麵上浮出一個溫婉的笑容,眼中卻現出與之完全相反的情緒,裏麵熊熊燃燒的火焰仿佛要燃盡天地萬業一般,“我一定要李延,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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