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會注意是因為有一次那些女生在犯花癡時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蔣誌平真的是校草嗎？可是我覺得我們班的薑楠也很帥啊。”
    “對啊，所以說我跟你講的是，蔣誌平是校草之一嘛。”
    “我覺得還是薑楠好些，成績那麼好。”
    “你又不知道了吧，蔣誌平的成績也很好。”
    薑楠雖然說並不喜歡那些女生這樣議論他，但是那些話確實是讓少年時期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在那樣的一個薑楠有些微微的，暗自欣喜的時刻，他下意識的記住了那個被和自己相提並論的少年的名字——原來是叫蔣誌平啊。
    少年的虛榮心暗自膨脹，蔣誌平，他有什麼好呢？是因為什麼可以和我相提並論？
    事情是從那時起開始發生微妙的變化的。
    自己開始會關注女生口中的關於蔣誌平的消息，譬如今天他穿的最新的一款三葉草。譬如他的物理測驗又考了滿分。再比如說，又有哪個女孩子給他告白，而他又微笑而婉轉的拒絕了。
    他開始下意識的，去關注關於這個人的瑣碎消息。那時，還隻是好奇吧。
    對另外一個很優秀的男生的好奇。
    但是是哪本書裏說過，喜歡的第一步，往往就是好奇。
    初中沒有晚自習，每天是將近黃昏的時候放學。
    蔣誌平也不急著回家，而是自己一個人在操場上打著籃球。
    夕陽的昏黃給他暈上了一層金黃的光輝。
    帥氣的上籃，利落的轉身運球。
    這些淩厲，在日落前，勾勒出一幅幅線條明朗、有力的簡筆畫。
    ——獨屬於少年的活力。
    有時也會有一群學生過來，邀請蔣誌平和他們組隊打場球。
    這時蔣誌平會笑，然後，看起來很愉快的答應。
    再然後，沒多久，蔣誌平就會看看自己腕上的手表，神色抱歉，說，他該回家了。
    但是薑楠知道，這個點，要比平時蔣誌平自己一個人打籃球回家的點，要早很多。
    這時那群少年會露出一副被掃興的模樣。蔣誌平隻是笑容真摯的說著抱歉。
    他說著抱歉，可是他從來沒有選擇留下來過。
    薑楠總是覺得蔣誌平其實並不喜歡和別人一起打球，盡管他看起來是那麼的愉快。
    ——
    虛偽。盡管看起來再真摯，那也是虛偽。隻不過有了迷惑別人的本領。
    就像後來的自己被迷惑，對那虛偽，信以為真。
    明明自己那時就覺察到了他是一個虛偽的人。可是為什麼還是要一直關注他呢？為什麼高中還要去接近他呢？
    是因為蔣誌平是在無數個他放學不想回家的黃昏裏，唯一有趣的消遣。
    看著他虛偽，看著他打球，看著他活的色彩鮮明。
    這就是原因。
    雖然蔣誌平他並不知道，每個黃昏，操場旁的教學樓，二樓，那個教室裏總會有個人透過窗戶，看著他的活力，看著他的虛偽。
    或者說，
    在我已經開始關注他時，他也許並不知道我。
    薑楠想到這裏，伸出手，遮住了自己的眼。
    抬起的手有些微微的顫抖。
    意識開始漸漸的變得模糊，夢裏閃現著那些總是在他夢境裏出現的一些妖豔而詭戾的身影，還是那條破舊的街道，他忙忙碌碌的找尋著什麼。路兩旁開著白色的槐花，一朵一朵的落下，經過他的瞳仁，然後落在了地上，消失不見。
    他找到了一個樓梯，順著爬了上去，然後是一片刺眼的白光，最後他坐在了觀眾席上，他看到高中的自己站在舞台中央，聚光燈的強烈光線打在自己的身上，照得台上的自己麵色有些發白，仔細一看，他發現台上的自己在朗誦著泰戈爾的《魚與飛鳥的距離》，一瞬間坐在觀眾席上的他開始覺得慌張，大聲喊著叫自己不要再念了。但是沒有人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他掙紮著想站起身，衝上台，身處的位置卻突然變成了一片沼澤，越是掙紮越是陷得深，於是他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台上的自己念完了所有，看著台上的自己眼中那最後一抹不甘願的紅也熄滅成沉寂的灰白。
    絕望，無力，窒息。
    再有意識的時候，他發現石頭正趴在自己的身上，有些龐大的身軀壓住了自己的腿，怪不得剛才在夢裏不能動，薑楠的嘴角泛起一抹無奈的笑。
    “石頭，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