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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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你最近的地方,旅途最遠。最簡單的音調,需要最艱苦的練習。——吉檀迦利
電光火石之間,他已經翻身滾出車外。
田逖帛很久都沒有緩過勁來,尤其是當他被突如其來的劫難嚇出半條命以後,他撐起身子,剛一抬頭就看見一個男孩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用一種類似主人對奴仆賞識的口氣對自己說道:“不錯,你讓人滿意。”
“…你剛才差點撞死我!”他的眼睛暗了暗,站起來,先一步要把周圍的人撂下,然後趕快逃跑。他也確實就要這麼做了,於是他被幾個人高馬大的夥計抓起來,強行跪在男孩麵前。
男孩麵無表情地看他,他也麵無表情地看回去。隻是他的手掌心與額頭處盡是細密的冷汗,仿佛一抖就會撲簌簌地掉落下來。他壓下心中憤懣,一字一頓地說:“你會折壽的。”
男孩沒有什麼反應,他拉開車門,原先車裏麵的人竟消失得一幹二淨。他看著田逖帛,說:“這有應急措施,以防你真的傻到被撞死。”
田逖帛的臉撇向一邊去,又向了過來,張了張嘴,卻又向了過去:“說吧,你們要抓我,什麼目的?”
“速度快。”男孩回答道。
“嗬,”他自嘲地笑笑:“單就一個速度快就三番五次又請又抓地,怎麼可能?不要用這種奇怪的借口了,我有說過要幫你嗎!”
“你有。”男孩正了正領口,“上一次你收了我給你的棒棒糖。”
“……放屁!那時候你比現在像人多了……躲在那個黎先生後麵,那麼可憐巴巴地遞給我一根棒棒糖,然後我……”
“然後你就收了。”
“你怎麼能這樣曲解呢?!再說了一根棒棒糖就出賣我的命你覺得可能嗎?”他怪叫起來,一臉懊惱又哭笑不得。
男孩從口袋拿出一張支票,遞給田逖帛:“200萬,或者上任編輯室的主編,二選一。”
“……我日,幸福來得太突然了……”他猶豫了一下,“我,我不接受……”
男孩看了他一眼,又從口袋裏拿出一張支票,遞給田逖帛:“300萬。”
“呃…”他正要說什麼,男孩打斷他,攤了攤手:“我沒有了。都是為了個人利益,你自己考慮一下吧!”
說罷,男孩就轉頭離開了,連同他的幾個下屬。
田逖帛喘著氣環顧四周。很快他就發現周圍有幾個人來來回回不停地走動,他意識到這就是最後通牒了。因為他們活動的範圍似乎在縮小,也就是可以肯定如果過了這個時間,保不齊那個稀奇古怪的家夥又會讓人做些什麼讓人無法理解的事情,而那些無法理解的事情,或生或死總是會讓他不得安寧。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他歎了口氣,折好支票塞進口袋裏,無奈地說:“好,好吧,談攏了談攏了……”
遠處的黑暗中,男人收了槍。他把一個牌子別在胸口,又把行雲流水般把裝備收進匣子裏,最後從樹蔭下疾步出來。
……
這幾天黎叁過的日子都舒坦得使他不敢相信。
首先是住的地方完全就沒有牢房的樣子。除了別墅一樣的四層樓周圍整整齊齊地碼了好幾排的花,每天清晨都會有很多鳥從花叢到房頂掠過去,讓人能感到自然的朝氣以外,隔得很遠的鄰裏幾乎都是正值青年的上班族,他們住在緊挨四層別墅的兩側,圍成一個巨大的樓群,又星宇般分布在一個又一個單元。每到早晨八點從陽台往下看,路上都是穿著職業裝忙忙碌碌走著的男男女女。
其次是有且隻有一個人管家一樣地問他要不要這個要不要那個,也完全沒有要看管他的樣子,還讓他出去玩,給他殷勤地提供各種東西。
再者就是居然每天早上都有人給自己擠好牙膏然後放好洗臉水,自己要吃什麼,穿什麼都包攬,幾乎是無微不至而且任勞任怨。於是書、電視、電腦……他開始接觸以前落魄時奢望無數次的東西。這些物質上突如其來的優越感使他自覺地把破了洞的襪子還有剛補好的鞋、過去衣服都一股腦兒地丟進了垃圾桶,自己赤身裸體地獨自留在這個有點兒不屬於自己的世界裏。他不再需要為生存去撿垃圾,倒騰破爛什麼的,分分鍾手裏都有似乎花不完的東西——不費吹灰之力的錢和耐心。
這些都給他完全沒有預料到的感覺,就像是已經開始依賴這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他總是在某一刻感覺很溫馨,卻說不出原因。可能就是因為從來沒有感到的溫暖被自己突然大肆地揮霍吧,他居然開始夢見某個電視裏麵目慈祥的母親了,他覺得自己離那個母親好近,近得他開始恐懼。
他知道這一切肯定是黎肆安排的,雖然也有可能是黎錦轀。可他似乎並沒有在文件上看到這麼完善得體的提供,並且也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決定這樣養自己。不過他最無奈的是他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孩子還是會這麼抵觸他。依照那個文件裏說的,去哪裏都可以,就是不能和他在一起。
既然如此,不如坦然接受,順便在與他近的地方守著他,需要的時候還能幫他,生活不費吹灰之力不是更好。
但總有一些逐漸使他完全沒有心思去享受這些舒坦,比如越來越健忘,越來越嗜睡。有時他發現自己不知道怎麼地變成這樣,不到二十歲,很多事情卻做過了又忘記,而且多久都想不起來,就像沒有發生過一樣。而睡著時腦海裏的夢卻似乎真實得要命,他甚至可以感覺到血流過臉頰的腥氣。
於是他覺得自己想要的越來越多了,從他第一次擁有某些對他來說過分好的東西以後,他開始發現自己奢望起來了。他害怕自己的樂還沒有享夠,人就老年癡呆了。雖然他的自我開始開始膨脹,逐漸被吞噬。他的初心也開始被孤立和寂寞包裹。
但他極度依賴起這種生活,還要更多。同時他想見黎肆的想法也愈來愈無法克製,愈來愈使他難過。也許是因為他感覺到了自己的不妙,又或者他想要一個人能和自己享受,因為他感覺孤單也確實孤單。所以如果是黎肆的話就再好不過了,他還可以和他一起看自己最近追的劇,給他看自己最近學會玩的遊戲,或者和自己一起分享一本書……
他覺得自己此刻的生活是正常的了,他不需要動什麼該動或者不該動。哪怕有時候他發現自己就像是被圈養著,他的本身沒有任何能力地被圈養在這裏接受他人目的性地付出。
“嘟……嘟……嘟……黎叁,我是信裏能幫助你的人。今天晚上來佛羅倫酒店803號房,你不會後悔的。”
……
那一天,他摸索著下了床,出了醫院,向那排房子走去。
他尋著夢裏的腳步,以及記憶中那個人帶血的肉塊中散發出的獨特氣味所留下的痕跡。
他一路跟著那痕跡,穿過熟悉的道路。
遠處是掛著白布的房子,凸出來的棚子建在路上,攔了大半條路的棚子上掛著布條隨著風飄動。四周沒有人聲,毫無異色的一片黑白世界。
他要穿過去,卻神使鬼差地一頭紮進了那兩塊白布遮擋下的房間。他清楚地知道那裏是沒有人的靈堂,知道那裏寒冷而沒有活物,知道這室內猶如棺內。他看見的其中沒有人,隻有兩束熒白色的燭火搖曳和一床黑檀棺木。
這時他突然從朦朧中驚醒了,於是染了一身的恐懼又急著閃身出來,頭頂蹭過白布,隻覺得刹那間頭重腳輕。
“我們沒有惡意,隻是我想告訴你一些東西……”
耳邊風聲瑟瑟,他冷透了全身,像是落葉一般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