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擁抱他，把他狠狠拋起來，拋上天空，一直拋到沒入再也跌不下來的雲霄。沒有那樣的雲霄，也不再有那樣的孤獨。
    她終於盤起棕色的長發，看鏡子裏的燈光勾勒出她樸素卻俏麗的麵影。不久前她經曆過初冬的寒意，隻有待在室內她才能感受到富足的溫度與空氣。這是在紅酒與夜幕中，她黛起棕色的眉：“還是……下手了？”
    “是的。黎家這次出動的人數足矣讓那個人銷聲匿跡，而且黎錦轀和他的兩個兒子都親自接待了。”
    “嗬，還真是等不及啊。”她輕笑，眉頭舒展開，“給我倒酒吧，我渴了。”
    ……
    “救命！”他尖叫著，顫抖著摸著手下人腹中流出的鮮血。那人的眼睛半眯著，睫毛悉悉索索地讓人能感覺到他在忍著劇烈的疼痛。那人抖著聲音說：“頭……頭……別碰我頭……”
    他隻得把那人的手抓得緊緊的。直到周遭聞訊趕來的人把兩人送進醫院。
    病床上，笑著看一旁緊緊握著他的手的男孩，那人輕咳了聲，道：“下次再打架，還得跑到那個酒店。”
    “不打了。”男孩道。
    “哎，他們可都欺負著你呢……等這見義勇為的事兒哪天被報道出來，咱倆就不用天天喝西北風啦！”他正色道。
    男孩固執地抓著他的手，好像要摑住他的十個手指頭。他說：“我不要你打，你笨，你不會。”
    “白眼狼！我都負傷了還嘴貧我！”少年氣急反笑。
    門被人敲了敲，不等片刻那些人就走了進來。“我們是誌願者機構，這一帶最近在搞‘好人有好報’的活動，這次想要你幾張相片。請問你的監護人是哪位？我們還能夠幫你們籌集到善款救助這個孩子。”他們一臉陳懇。男孩似乎聽懂了，直勾勾地看著少年。
    “不，哥。他是我的哥哥。”他說著，把手揮起來。
    “啊？”
    少年連忙用力握住他的手，笑道：“我也是個孤兒，都一樣。他小，我幫了他他就認為我是哥哥了。”
    誌願者不疑有它，於是先詢問了少年的一些情況，確定大概情況以後拍了照，填了一些表格做了一些問答便離開了。
    期間男孩不肯說話，一張小嘴抿得緊緊地。這讓一個阿姨以為他自尊心強而不願接受救助。臨走時還安慰了他，並且以這個為主題拍了照。她認為她看到了一個疾苦孩子的心靈，這是生命最深處無聲的呐喊。隻是人走了以後，男孩這才好像晃過神來。
    “哥哥……”
    “哥哥。”男孩的聲音似乎夾雜起冬風寒意，“我是哥哥的弟弟…哥哥不喜歡嗎？”
    他愣了愣，隨即笑起來，他說：“這樣說的話他們會給很多的錢，哥哥能讓你吃很多東西，玩你一直想要的……”
    “我不要！”他的聲音太大了，震得他自己的眼睛都有些濕潤，“我不要吃東西！東西壞！我要哥哥！哥哥要我！要我！”男孩去拉少年的手，慌亂中輸著液的針頭與膠帶弄開了，藥濕噠噠地流了出來。
    男孩嚇得愣住了，他呆呆地看著哥哥用力抱著自己的腫得青紫的手，鼓起的痕跡上是打架的刮擦和滯留針頭的殘液，是這隻手一直以來幫自己擋風與霜，這隻手在剛剛幫自己打架，現在它輕輕揉著自己的腦袋，全然不顧自己的傷。
    少年哪裏顧得上那些習慣了的傷口，他把弟弟抱得緊緊地。他知道弟弟不懂事，死板而且學不會動腦筋，他想著等有了錢就帶他去上學，他還那麼小，那麼需要自己，需要學會生存。他這麼想，於是他說：“哥哥好了以後帶你去上學，好不好？”
    他的眼淚好像早已流光了，現在什麼也擠不出來。他什麼也聽不到。
    許久，他輕輕地說：“我乖，哥哥要我。”
    少年狡黠地笑笑，捏著男孩的臉道：“先回去六叔家吧，他待會來接你。這幾天哥哥走不開，如果六叔喝了酒或者不高興，你就躲在床底下，不要出來亂跑知道嗎？”
    男孩沒有說話，眼裏是少年從未變過的笑容，他對自己從不吝惜每一秒，毫無保留給自己所有的愛。他覺得自己變得有點奇怪，就好像懂了什麼，而這種懂，讓他感到有點疲倦。
    “好。”
    ……
    好。
    “弟弟……”他喃喃著，在夢裏汙黑的沼澤中掙紮著要醒來。呼吸機發出刺耳的警示聲，好像死神的鐮刀揮下時劃破空氣的聲音。麵罩、氧氣、酒精……他禁錮在其中，無法動彈。
    他在哪裏，他要醒過來。他要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