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關的烽火已經越燃越烈，顧閆和上官等人乘勝追擊，北國情勢急轉直下——殷萱很明顯沒料到情況會變成這樣。
    殷萱是自負的，以至於局勢發展到如今這個地步完全讓她措手不及，因為她根本沒有料到自己會輸自然也就不會考慮退路的問題。為今之計，隻能棄車保帥。
    所謂的棄車保帥，就要看誰是‘車’誰才是‘帥’。
    殷萱當真是狠心，危難之際馬上選擇帶領親近的部眾退守郾城，全然不管北國王城中那些人的死活。
    北連霽倒是毫無緊張之色，依舊醉臥美人膝，整個大殿內仍舊充斥著靡靡之音，仿佛外麵已經是太平盛世了。
    那些聽到風聲的大臣們早就逃命去了，現在還能跪在殿內恭敬回稟的也就秦風了。“君主，少喝點了。”出乎意料的是，這一次秦風絲毫不提軍中情勢，從進來到現在隻說了一句‘少喝點吧’。想想也是，就算說了軍中情勢又能如何呢，還能改變什麼嗎？
    “秦風，為什麼每次見到你，你都要掃興呢？”北連霽慵懶地從一位樂伶的身上起身，眼睛半眯著，水中的酒壺斜拿著以至於酒水灑落了一地，就連他的袖口都沾濕了。
    秦風看著北連霽這幅衣衫半開的樣子隻是恭敬說道：“君主，喝酒傷身。”
    北連霽身邊的這位樂伶往他身邊靠去，極盡嫵媚，一雙白嫩纖細的玉手在北連霽半敞的胸膛上劃來劃去，開口便是嬌嫩欲滴的聲音：“君主，您可是說了要聽完這一曲的，但您沒說還要請秦公子也來聽曲啊••••••”
    “君主！”北連霽還沒說話，秦風這次倒是搶先了，“您若是想聽曲或者想找人伺候也該找宮廷的樂師和美人，樂伶們按規矩不能上殿••••••”樂師和美姬都是在宮中經過訓練的，而所謂的樂伶卻是民間坊間的舞姬，雖然可以被允許入宮，但是按規矩都是不能上正殿的。這些樂伶都是被北連霽召進宮的，他貪圖新鮮，一天一換，所以這些人大多是連一點規矩都沒有學過就來陪王伴駕了。
    北連霽似乎還很享受：“你這話說得，倒像是很不喜歡孤身邊這位美人啊••••••”
    “臣•••臣隻是想提醒她宮裏的規矩•••”
    那位樂伶自然是民間做派，還隻顧撒嬌呢：“君主•••您看呐，秦公子說我沒有規矩呢•••”
    她的話還未完，北連霽突然反手將手中的酒壺狠狠地朝那位美人臉上砸去，可憐她反應都沒反應過來，臉上就被酒壺劃出一道很深的口子，鮮血一下子就湧了出來！
    “啊！”樂伶大叫一聲，倒在了地上，這下她再沒了嬌滴滴的做派，隻是拚命喊疼，臉疼得都不敢用手去碰。都說這位君主性情暴虐，脾氣反複無常，這回算是真正見識到了。
    “放肆！秦公子說你沒規矩沒聽到嗎！還不滾出去！”北連霽衝著她喊，絲毫不見剛才那種憐香惜玉的風流做派。
    “是•••”那樂伶這下不敢再喊，掙紮著爬起來跑掉了。一時間其餘樂師也不敢再奏曲，見北連霽一揮手就都逃命般得退下了。
    北連霽趕走了那些樂師就又換上了另外一幅神色，反複剛才什麼都沒發生：“秦風哥哥這下可滿意了？”
    “•••臣不敢。”
    “孤的樂師都被你趕走了，那麼，就你來彈琴給孤聽吧。”北連霽指向一旁的古琴。
    “•••臣不會。”
    “不會？”北連霽上前挑起了秦風的下顎，“不對吧，孤記得哥哥小時候最善撫琴，你以前不是還彈給未央姐姐聽過嗎？怎麼，能為她彈，就不能為孤彈？”
    “君主，現在不是時候••••••”
    “可我就想現在聽。”
    “••••••”秦風閉了下眼，終究應了，“是，臣去彈。”
    秦風的這雙手的確很適合彈琴，十指纖長白皙，骨骼分明，指甲的長度恰到好處，簡直好看得不像是一個男人的手。他撫琴時眉宇會不自主地透出一種專注，指法也是極為精準，撫過弦的每一動作都是恰到好處的優雅，完美到讓人心醉。
    北連霽看著秦風的手勾起了第一弦，這一看，就挪不開眼睛了。
    秦風以前也教過北連霽彈琴，但是北連霽不愛學，秦風就隻能坐在一旁自己彈。北連霽從來不看他彈琴甚至連聽都不聽就是怕又被逼著學琴，所以他從沒發覺，秦風彈琴的樣子，原來這麼好看••••••
    秦風今日彈的，是一曲《鳳求凰》，這本是深摯纏綿，融楚辭騷體的旖旎綿邈之音，但是在他奏來，清音中卻帶有淡淡淒婉：“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
    “縈——”北連霽突然用手按住了琴弦，琴弦發出一聲陰沉的暗響。
    秦風本是從《鳳求凰》的第三段開始演奏，才不過兩句就被他打斷，一時不明所以。方才叫秦風彈琴的是北連霽，現在壓住琴弦不讓秦風彈的也是他，他究竟要怎麼樣？
    北連霽看出秦風的不解，難得開口解釋：“你給未央彈的，是不是就是這首《鳳求凰》？”
    “是。”秦風點首。
    “不許彈這個！換一首！”
    北連霽的口氣仿佛小孩鬥氣一般，秦風覺得好笑，但麵上還是平靜如水，隻是又恭敬回了一聲‘是’，再次彈奏，果然是換了一首曲。這一次他以‘長鎖’指法反複彈奏同弦，弦聲流動如注，曲調豪放，聽出的竟是一腔熱血豪情，好像天地間隻有他一人獨立，此曲此調，完全不似秦風平日作風。
    一曲奏罷，餘音仍繞梁於飛，這是北連霽生平第一次安安靜靜地聽完了秦風彈奏的曲子，這也是秦風平生第一次完整得彈完了一首曲子。
    “秦風哥哥，你以前怎麼沒有教孤彈琴呢？”
    “臣教過的，您不愛學罷了。”
    北連霽抓起了秦風的手，將他的袖口一下子拉了上去：“嘖嘖，果然是彈琴的手，看看這副肌膚，多麼完美•••明明前幾日剛打過，這麼快疤痕就又消退下去了，秦風，你當真是讓人半點都憐惜不得的•••••”
    秦風的手臂不自主的抖了抖卻又不敢抽回，他低著頭看琴弦：“臣•••聽憑君主吩咐•••”
    北連霽突然背後環住了秦風，頭蹭在了他的頸窩處，陣陣的熱流吹到了耳朵旁，秦風身形一顫就聽後麵那人在耳邊輕語：“你在怕什麼？怕孤打你嗎？也是•••孤好像是經常打你的•••”
    “沒有，君主待臣很好。”秦風回道。
    北連霽冷笑一笑：“你不為孤開脫，孤可沒覺得有什麼愧疚。孤且問你，那些軍隊還要多久會攻下這座城？”
    “••••••”秦風沉默不語。
    “孤在問你話呢。”
    “•••最多，三天。”
    “嗯，三天，挺好的•••”北連霽沉沉得笑了幾聲，“秦風哥哥，教孤彈琴吧，你要是教不好，可是要罰的哦。”
    “君主，您•••您就不著急嗎？三天之後，恐怕•••”
    “你怕死嗎？”
    這次秦風笑了：“不怕，要是怕，早就不呆在這了。”
    “嗯，孤想想也是，像你這種人，該是不怕死的，那就陪孤練琴吧。”
    “什麼？”
    “亡國也該有個亡國的樣子，靡靡之音不是最好的嗎？”
    “君主，您是有機會逃走的，臣都安排好了，隻要•••”
    “噓！”北連霽用一根手指頭抵在了秦風的唇邊，“別說話，彈你的琴。”這下秦風明白了，他低頭專注彈琴，北連霽還是和剛才一樣靠在他的身後。
    北連霽大概早就準備好赴死了。沒有人知道他到底是聰明還是愚笨，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治國的才略，但秦風想，他是有的，隻是沒有機會了。
    從頭到尾，北連霽都是被他人使用的棋子，這一回，倒是真真正正自由了——兵臨城下，刀劍之聲，兵戈紛亂，還有什麼可在乎的？
    秦風聽到北連霽在他身後輕輕說：“秦風，你喜歡火嗎？那種漫天的、絢爛的、無處不在的火焰•••”
    “喜歡•••”
    “好。”
    

    作者閑話：

    最近都在修改章節了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