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萱看著眼前的這個少年了，他已經長大了，成長得很好——他有主見，有思想，懂機變，會籌謀，他也變得越來越像那個人了••••••
    殷萱想到這裏，又望向負手站定在一旁的殷離，那是她親手調教出來的孩子，他和小離一樣，都那麼像司徒卿，但不同的在於，殷離的眼眸黑沉若濃墨，而帝無離的眼睛中，卻有著太多太多的內容——那不是一眼望不盡的深遠，相反，是清澈如水，明鏡如星，淺淡如月，卻又仿佛可以裝下全部，那比星更亮，比月更潔••••••
    殷萱一時有些動容。
    “觀主•••”殷離在旁邊恭敬地提醒了一聲，殷萱方回過神。
    “小離，你並沒執行我的命令，應當如何處置？”
    帝無離知道這話是在問他，殷萱一向如此，她喜歡讓犯錯的人自己定下懲罰後果；若是三年前，小離麵對他娘親一定會按照規矩定下自己的懲處方式，絕不容情，但是如今••••••
    “我並沒有不執行命令，有何當罰！”
    “司徒無離！你•••”殷萱沒有想到這個一向溫順的孩子已經開始忤逆她了，心下燃氣怒火，話語也不再客氣，“哼，我倒是小瞧你了，在那個人身邊待久了就以為沒人可以動你了是吧！你是不是忘了，你的目的是什麼！”
    既然決定麵對，那麼，就把話說開。
    “我的目的？是啊，我倒想問問，我的‘目的’？”
    “你什麼意思？”
    帝無離決定把自己憋在心裏的話都說出來：“我的目的從一開始就是去找浮雕，那是因為，我一向敬重的娘親告訴我，浮雕裏有關於我爹的下落。娘親•••我姑且這麼叫您，如今我就想問一句，您到底是不是在騙我！您到底是不是我親生母親！”
    殷萱愣了片刻，看向一旁的殷離。
    殷離眼神示意，他並沒有跟帝無離說過什麼不該說的，很明顯，他對於小離說出的這番話也很驚訝。
    “你都知道了？誰告訴你的！”
    “是，我知道。在都城的時候，我趁皇叔不注意翻看了書房的卷宗，那上麵寫的清清楚楚，‘元帝十年，賜婚尚書嫡女童氏與國師司徒卿；次年，兩人育有一子；元帝十四年，其子被送至北國，不知所蹤。’我想，我就是那個被送來的孩子吧••••這就是您恨我的理由，隻因為，當初嫁給他的人，不是您•••”
    殷萱並未開口，但眉頭卻舒展了不少，不似方才的緊張與激動。
    殷離在旁邊一笑，盡是諷刺：“你剛才說的那個孩子•••是我呢•••”
    “什麼！”
    殷離就站在小離身側，方才的那些話語間的吐息仿佛都落於他額發之上，卻又像針紮刺過頭皮，驚得小離頭皮發麻。
    “你的意思是，你才是我爹的孩子•••等等，那我•••”
    小離一瞬間有太多的疑問，難道他這段時間的暗查都是假的，如果殷離才是他們的孩子，那他算什麼，難道他真的是觀主親生的兒子，若是，又為何••••••
    殷萱冷眼看了看他：“小離，你想知道嗎？”
    “想！”幾乎是下意識的回話，怎麼可能不想！
    殷萱並未回答，良久，將旁側的梅花瓶中白梅轉了一個方向，對著身旁的人吩咐道：“來人！把他押下去，關入暗室！”
    “是。”兩旁有人應聲，隨即動作麻利地捆了帝無離。
    小離幾乎沒有反應過來，他還等著殷萱說出回答呢：“放開我！娘！”
    “住口！”殷萱不喜歡聽到帝無離喊她，“押下去！”
    “是。”
    帝無離掙紮未果，他知道自己被人下了藥，要不然，也不至於掙脫不開。
    “不要！喂！放開，我還有話•••”
    聲音漸遠•••
    “剩下的，交給你了。”殷萱對著殷離吩咐。
    殷離看了看小離被拖下去的身影，唇角微動：“暗室，其實不太適合他•••而且，那個蠱，一定要現在就下嗎•••”不是疑問，而是已經知道了回答的肯定。
    “隨意。”
    隨意，這樣一個回答，卻是已經篤定了。
    “殷離明白了。”
    日影西陲，暮色漸起，窗外已經點燃了星星點點的燭火，燭火中，透過紗窗映出的是外麵飄揚的雪花。
    殷萱自己點了一點燈，仿照著還是少女的模樣。
    她何嚐又不是少女，何嚐沒有年華豔姿，那個時候她也愛上過一個人，那人一襲白紗翩然，長身玉立，深邃的眼眸卻是長得極好看。
    她初見他的時候，是個白梅盛放的季節，他擁一身輕裘，手中拿著一壺青梅酒憑欄而立——沒有那個女子見了能不動心——那個人，就是司徒卿。
    更漏滴答間，靜謐的房間中，殷萱唇邊卻溢出一聲微微歎息：“我後悔了•••”
    這話，不知對誰而言，也不知是對誰而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