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無離在一旁吃著，蘇哲坐在石桌前翻閱著一本不知名的古籍，就在這時，顧閆帶人進來了。
    “蘇哲，看來又要麻煩你一次了。”
    蘇哲聽著聲音就知道來人是顧閆，頭都不抬：“又是什麼傷讓我包紮？你們軍營真是沒一天安生，該把軍醫的俸祿分給我點才是吧。”
    倒是帝無離抬頭看見顧閆扶著的錢胥子，拍了拍手上的糖粉走了過去，他也不看顧閆，直接問：“你這頭是什麼情況？被打的？”
    錢胥子哭喪著臉：“唉，倒黴吧，出門喝個茶還碰上幾個混混，偏偏不讓人安生。”小離聽了反倒笑：“你打不過就跑啊，惹他們幹什麼？活該吧！”
    “你還笑！又不是我惹事，喏，是它！”
    錢胥子一指，大家才意識到地上還蹲著一隻小狼了，小二對於大家的忽視很不滿，嘴裏一直‘嗚嗚’叫著，小離便伸過手去摸了摸。
    大約是小離手上還沾了糖粉的緣故，小二抬起嘴對著他的手不停舔著••••••
    蘇哲看這情形就知道這些人都是熟悉的，他雖然和錢胥子不熟，但這個麵子總要賣給顧閆吧。隻能放下書，走了過去：“在下姓蘇，想必這位就是都城有名的錢館主了。請放下手來，讓在下看一下傷口吧。”
    蘇哲檢查傷口之際，帝無離在一旁一邊摸小二，一邊和顧閆說話。
    “你是不是經常來他這裏？”
    顧閆笑了笑：“可不是。說起來，方才忘了給離殿下行禮，是臣失禮。”
    小離攤了攤手，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跟我這還客套？你怎麼會帶錢胥子來這，你也知道蘇哲會醫術？”
    “你也知道？”這回顧閆倒是驚了，沒想到帝無離居然早就知道。
    “我當然知道。”
    “原來你都知道啦，這家夥沒別的好處，醫術倒是高明，倒也不愧是白澤交出來的徒弟。”
    “白澤？哦，就是那個傳說中的藥仙吧。他不是在•••”
    “行了！你們倆當著我的麵能不能不要議論我，聽著發毛•••”蘇哲不能讓這場對話繼續下去，及時打斷，“錢館主的傷不嚴重，隻是流了比較多的血，好在是冬天止血快。若是要恢複快一點就隨我去藥閣敷點草藥吧。”
    “好，多謝。”
    “走吧。”錢胥子和顧閆應著，便跟著蘇哲一塊往藥閣走。
    “哎！哎！還有我呢！”帝無離在後麵匆忙跟上前，“哎，蘇哲，原來你是藥仙的徒弟我怎麼都不知道？這府裏居然還有藥閣嗎？你真是個大夫嗎？你還有什麼事？哎，你帶我逛逛藥閣唄•••”
    蘇哲懶得理他，隻顧著領顧閆和錢胥子，小離隻能一路緊跟。
    剩下一個小二沒跟上來，它嗅到了石桌上糖糕的味道，見人都走了，眼睛眨巴眨巴，對那盤東西起了興趣••••••
    藥閣不遠，穿過一個廳廊，小離就聞到了藥草的氣味，率先走了過去。不看則已，一看驚人，沒想到這府中竟有如此大規格的藥房！
    帝無離原本以為所謂的‘藥閣’就是一間小屋中放些藥草，頂多和醫館屋內差不多，沒想到這裏居然一處精細樓閣，正中擺放一排藥爐，左邊是案幾；右邊櫃架之多，藥材分類之細堪比一處藥庫••••••
    “天呐，你這把整個太醫院裏的藥材都搬過來了吧！”小離嘖嘖稱奇。
    蘇哲不輕不重道：“也沒什麼，這裏很多藥材都是師父傳下的，也有我自己采摘和煉製的，和太醫院裏遠遠不同。太醫院裏有常規和珍稀藥物，而我這裏，多的卻是奇異的草藥罷了。”
    “嘖嘖•••皇叔要是知道，就應該封你為太醫，而不是廷尉。”
    顧閆在一旁開腔：“皇上早就知道。不過廷尉比太醫可好太多，光是品級就不是可以相提並論的。”
    “話不是那麼說，物盡其用、人盡其才才是正理啊。”
    錢胥子難得安靜，一來是因為他頭疼，二來是因為這裏他插不上話，蘇哲倒是照顧他已經請他到一旁開始敷藥包紮了。
    顧閆不喜歡悶在藥閣裏，說是出去找找小二；剩下小離一個人在藥閣處爬上爬下東翻西找。
    蘇哲正幫錢胥子包紮著，瞥見不遠處的小離正在嗅著一些草藥的味道，一時看愣了••••••
    那年的戍北下著好大的雪，白澤從雪地裏抱回一個渾身是血的小男孩，蘇哲則在一旁幫忙。
    蘇哲是家中獨子，族中同輩的都是小女孩既然和他玩不到一起去，蘇家便早早把他送到了白澤那裏，早點學點東西沒什麼不好。
    或許就是因為從小沒有什麼朋友，蘇哲對他師父抱回來的這個小男孩有無名的好感。他不知道這個小男孩是怎麼會受那麼重的傷，隻是聽他師父一邊救人一邊呢喃：“這下手也忒狠了，當娘的哪有這麼狠心的，一個五歲的娃娃都下得去手！這大冬天，再不救可不是要凍死了嗎•••”
    蘇哲踮起腳揪了揪他師父花白的胡子，白澤立刻怒狠狠瞪著他：“你小子又弄我胡子，說了多少遍了，不許弄胡子！不許弄胡子！不許弄胡子！再這樣就罰你不許吃飯！”
    “師父，我是想問，他是誰啊？怎麼傷成這樣？”
    “去去去！這不是你該管的。今天叫你搗的藥你搗好了嗎？”
    “搗好了。”
    “那就去把書再背一遍，回頭我來考，背不出不許吃晚飯，快去•••”
    “哦。”蘇哲知道白澤是不想讓他呆在那，打發他出去。不過那天晚上，他沒吃上晚飯，因為•••他沒背出•••
    蘇哲總算知道了這小男孩叫‘小離’，不過這人真是奇怪，醒來了也一句話都不睡，你給他東西就吃，給他水就喝，乖得跟什麼似的，就是一句話都不說，除了一雙眼睛以外其他全無半點生氣。
    蘇哲想帶小離出去玩，用手去拉他，想把他從被子裏拉出來；結果小離突然掙脫了他的手，一下子很害怕地縮到了床的角落，用被子把自己裹了起來隻露出一雙水汪汪的眼睛。
    蘇哲正奇怪了，白澤恰好走了進來，一進來就皺起眉頭訓了他：“你別去拉他！”
    “我隻是想帶他出去玩，又沒有弄他，是他不肯下來！”
    “他胳膊上都是傷，這麼被你弄不疼才怪呢。“白澤說著就走到床前，安撫了一下小離讓他把手臂伸出來給他上藥。
    “真的？”蘇哲瞄到小離胳膊上那些觸目驚心的傷痕心裏難過，“那他怎麼也不說一聲，這樣我也不會不小心碰到，他是不是不會說話？為什麼從來不喊疼•••”
    白澤歎了口氣，滿目憐憫：“這孩子命苦，他不是不喊，是不敢啊！這麼小個孩子，被打得多了，都知道不喊了•••唉•••”
    蘇哲聽得越加不好受，他湊近了小離，摸了摸他的頭：“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沒事，你別怕，以後我會保護你的好不好？你要是被人打我也會救你的，真的•••”
    大約是年齡相差都不大，小離看著蘇哲會更容易親近，他聽了這話突然就撲倒蘇哲懷裏毫無征兆地哭了出來，嚎啕大哭，鼻涕眼淚蹭了他一身••••••
    這些事情小離肯定都不記得了，但蘇哲一輩子都忘不掉。
    “喂喂！”錢胥子突然伸出手在蘇哲麵前晃了晃，“那個，廷尉大人，您能專心幫我包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