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桑德拉屈著肘窩，連連擺頭：“不、不用了，你們應該還有重要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卡桑德拉”，丹尼爾一把抓住想跑的人兒，“都到這裏了，進去看看吧。”
    卡桑德拉瞟了一眼戴安娜，驚惶地低頭，邊扯胳膊邊往一旁挪，“你們說話，我在旁邊聽著挺尷尬的，還是回去吧。”
    “可明明…”丹尼爾剛開口，她就嚇得弓起身子，行了個告別禮，愣愣地溜了。
    沒想到戴安娜居然是丹尼爾的未婚妻！
    一個是高高在上的治愈者，一個是身處E級的貴族少年，她不僅一點兒都沒察覺到，甚至從來沒有將他們兩人聯係在一起。
    之前戴安娜過來為她治療，她隻是單純地以為，丹尼爾和她彼此認識，卻不知道原來…
    卡桑德拉苦笑，她的以為總是錯得離譜。就像本的死，等她緩過來，明白艾米瑞達的愛慕時，友情早已經撕得粉碎。
    清冷的聲音從後頭追上來，“怎麼？想不明白？”
    卡桑德拉回頭，臉上的煩亂全被那雙金色的眼眸看了去，“看來你真的一點兒都沒有察覺到啊。”
    卡桑德拉“唉”了一聲，皺起眉頭，“難道你早就知道了？”
    “不然你以為那些餅幹和點心是從哪兒來的。”
    “你的意思是，丹尼爾贈給我的那盒…是戴安娜她…”卡桑德拉一噎，懊惱地跺腳，“我怎麼這麼笨。”
    “學院裏知道他們關係的人，就隻有那麼幾個。看得出來，丹尼爾並不想聲張，所以才會選擇對你閉口不提。”奧蘭多挑眉，接著說：“好像，他還不知道我們認識。”
    卡桑德拉扯著頭發，幹撓了兩下，極不自然地回答：“我沒有和他提過你，所以…”
    “所以他根本不知道我們是什麼關係？”
    卡桑德拉愣怔，她和奧蘭多應該算什麼關係呢？
    奧蘭多臉上揚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算了，既然丹尼爾不打算公開和戴安娜的關係，我們就替他倆保守這個秘密吧。”
    卡桑德拉“唔”了聲，心裏怪別扭的。嚴明的等級劃分，讓她對貴族心懷懼怕，避讓三分。平時連多看一眼都不敢，更不要說接觸了。
    好不容易擠進了西爾維亞學院，遇到丹尼爾這樣心地純良的少年。鼓起勇氣做了朋友，彼此信賴互相關照。卻漸漸忘了，丹尼爾就算再溫和再親切，骨子裏都流著高貴的血液。
    和其他貴族少年們一樣，為了鞏固家族勢力，他被迫早早地接受一樁門當戶對的婚姻。
    是啊，正是這種門當戶對的貴族聯姻，才使聯盟幾百年都維持著繁榮昌盛。仔細想想，就是西亞·布裏奇斯和艾利克斯，也是經曆了重重的反對和阻攔，才走到一起的。他們的結合，甚至是有附加條件的。
    “我一直都很討厭貴族之間的聯姻”，奧蘭多看她低著頭不說話，突地蹦出聲：“他們以為僅靠單薄的婚姻關係，就能穩固幾大家族的利益。”
    卡桑德拉抬頭，“難道不是嗎？”
    奧蘭多輕笑，“辛德森聯盟將人類劃分等級，擺明了不同人群之間的界限。貴族們根本不屑同低等級的平民、富商們往來。他們的世界，早就被高貴低廉的評判規則構築好了。”
    卡桑德拉抿嘴，雙手垂在腰際，揪著裙邊。她無法否認，奧蘭多的這番話，點破了她心中的那股別扭。她詫異於丹尼爾和戴安娜的婚約，就像她當初也被布萊爾和布蘭登之間的關係震驚。
    她討厭的，是這種將別人排擠在外的婚姻形式。她們踮著腳、伸長脖頸，才能巴望到的那點兒幸福，在貴族眼裏卻廉價不堪。
    “可我奇怪的是，他們竟然能給這種粗暴的統治披上一層文明的外衣，再用幾百年的時光，為它鍍上華麗和繁榮的顏色。你們是忘了反抗？還是已經應允了這種虛偽？”
    奧蘭多的話，令卡桑德拉一頭霧水。她迷茫地看向他，眼神凝滯了一會兒，“我不明白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你不是說，討厭吸血鬼嗎？可是與這些高高在上的人類一比較，你還會覺得它們可憎嗎？”
    心裏的天平猛地一搖，晃晃蕩蕩地上下擺動。一直以來，她的憎恨厭惡，都擺在上麵。一邊裝著對聯盟等級的厭恨，一邊裝著對吸血鬼的憎惡。
    最悲辛酸澀的那幾年，是求生的意誌支撐著她活下來。漸漸的，赤貧的故鄉被她忘卻，就像當初聯盟拋棄灰色地帶一樣。她選擇遺棄那段窮竭悲苦的歲月，淆亂、昏暗、頹敗…
    可是裏蘭，同樣讓她活在怯弱畏懼中。她怕森嚴的體製、怕高傲的貴族、怕微賤的身份被人拆穿。森嚴的規則界限，貧苦悲慘的身份，隨著年月在她腦中生根發芽，她被它們束縛得像個無法動彈的木偶，心裏揣的全是卑微怯懦。
    誰更可惡呢？
    卡桑德拉捫心自問：也許，他們都一樣。
    “喵”，腳踝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隻短毛貓，眯著雙眼蹭得正歡。
    “見到丹尼爾哥哥了嗎？”
    露易絲鑽出來，雙眼無神地瞧著兩人，“丹尼爾哥哥在溫室嗎？”
    “恩，他正和戴安娜在一起。”
    小丫頭“噢”了一聲，甩著金色的頭發慢騰騰地穿過兩人。平時那股嬌柔和機靈勁兒，全沒了。
    卡桑德拉被她這模樣震悚，“露易絲！”
    小丫頭扭過頭，癡癡地問：“怎麼了？”
    “你、你剛剛從哪兒來的？”
    露易絲揚起食指，戳著下巴想了想，“我不記得了。”
    露易絲的反常嚇得她肩頭一慫，小丫頭就在原地站著，不出聲也不鬧騰，甚至忘了從她腳邊撿起那隻的短毛貓。
    奧蘭多反應倒快，蹲下來拎起那隻暗黃的貓送到麵前，“別把它給忘了。”
    暗黃的短毛貓忽然嚇得渾身發抖，爪子突在外麵，張牙舞爪地亂抓。
    求饒似的叫喚，讓露易絲終於醒過來，一把接過被嚇壞了的小可憐，抱在懷裏不停地哄：“魯魯乖，魯魯乖，露易絲在這兒呢。”
    水汪汪的大眼睛烏溜溜地轉，嬌嫩的小手捉著毛順來順去，露易絲又恢複了平時的模樣，“乖，不怕，露易絲抱抱。唉？卡桑德拉姐姐，你怎麼會在這兒？”
    “我、我和丹尼爾一起過來的，他現在就在溫室。”
    小丫頭可勁地點頭，“對對對！露易絲就是過來找丹尼爾哥哥的，露易絲有重要的事情要和哥哥說，嘿！”
    說完，掙出一個活潑的笑，一蹦一跳地跑了。
    奧蘭多朝小丫頭瞅了一眼，揮著手拍了兩下，抖出幾根暗黃的碎毛，“怎麼？”
    “沒什麼。”卡桑德拉搖搖頭，臉色越發蒼白。
    “是不是想起什麼了？”
    手心乍涼，她緊張地抓住奧蘭多的袖口，“我記得、記得本死之前，情緒都非常混亂，好像這會兒還是我認識的本，過一會兒又變成了另一個人。”
    奧蘭多幽幽地搭上她的肩膀，“你的意思是，本·阿姆斯特朗的死和布萊爾有關？”
    卡桑德拉脊背猛地發冷，“你怎麼會知道？”
    她從來沒和奧蘭多提過，就算他能猜出她心裏的叨咕，可這種程度，也讓人害怕了。
    “剛才露易絲·克羅夫特的模樣，一瞧就知道是著了意念控製者的道兒。既然你說本的反應和露易絲·克羅夫特很像，那肯定是和布萊爾·斯圖爾特有關係了。”
    她僵硬地點頭，心裏依舊忐忑，“其實葬禮那天，我就已經開始懷疑了。可是一直找不到證據，也不敢去和布萊爾當麵對質。”
    “意念控製的方式多種多樣，不僅難以分辨，有時還很難察覺。再說本·阿姆斯特朗已經死了，就是時間之手也無法讀取他生前的記憶。”
    可卡桑德拉不甘心，不甘心啊！
    像胸中憋著一股氣，悶著晃著，就是不敢吐露。隻能在心裏麵想，在心裏麵恨。可是這種想和恨，根本不能幫她挽回已經失去的友誼。
    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黑簾子“刷”地拉上，房間裏的一排燭火，像受了驚似的，唯唯諾諾地擺動光焰。
    紅色的卷發蓬亂地散開，安靜的房間裏，隻有一聲聲輕微的喘息。布蘭登被布萊爾壓倒，下巴揚得高高的，任她細嫩的手指滑弄。
    布萊爾忽然發出一聲冷笑，“親愛的，你愛我嗎？”
    布蘭登迷迷糊糊地，臉上沒有一絲喜悅，“愛，布蘭登·阿德萊德愛布萊爾·斯圖爾特。”
    這個回答，似乎根本撫慰不了布萊爾的憤怒。要她承認自己輸給了一個下賤的平民嗎？
    不可能！
    “我聽說，過兩天你就要和露易絲她們去調查野獅咬人事件了。”
    布蘭登眨眼，“怎麼？擔心我嗎？”
    “當然擔心，你可是阿德萊德家族唯一的繼承人，要是受傷了怎麼辦？”
    “放心吧，科爾·拉曼通曉獸性，露易絲·克羅夫特可以馴服任何動物，還有克勞迪婭…”布蘭登一頓，眼角閃過猶豫，布萊爾立即追問：“恩？克勞迪婭？克勞迪婭·巴澤爾怎麼了？”
    他哼笑，“她不會讓我們受傷的。”
    “是嗎？”
    布萊爾挑眉，“看起來，你很欣賞她。”
    “怎麼會，我對那種倔強的小丫頭才沒興趣。再說了，我們不是都有婚約了。”
    雙眸卻不自覺地淌出一股曖昧，好像那天他和她親昵的畫麵，又浮上眼前。布萊爾當然看得懂這是什麼意思，“啐”了一聲，狠狠地逼向布蘭登，審問似的瞪著他：“你喜歡她嗎？”
    布蘭登恍恍惚惚地，“喜歡，我就喜歡她倔強的那個樣子。”
    “所以你參加這次調查，也是因為她？”
    布蘭登點頭，“我不放心，我要跟過去看看。”
    “你想和她在一起嗎？”
    “想，每天都想。”
    布萊爾抓狂地撕扯紅發，恨不得將身下的這個男人燒成灰燼。如果讓斯圖爾特家族知道，她連一個男人都看不住，還有什麼尊嚴！
    可是，她繼續留在這個男人身邊，會更沒有尊嚴。
    “哼”，布萊爾獰笑，“你不是喜歡她嗎？想和她在一起嗎？好，我就成全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