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關於夢魘
    靜謐少人的圖書室，我就坐在窗邊的位子，輕風撫開了透明氤氳的玻璃窗，溫暖柔軟的陽光霎時鋪滿了我的四周。我沐浴在這柔軟溫暖中，情不自禁地輕輕合上了雙眸。
    “……野田春水碧於鏡，人影渡傍鷗不驚。桃花嫣然出籬笑，似開未開最有情……”
    清雅中略含深沉的聲音緩緩吟出這清新的小詩，我還是睜開了眼，即使已經有些羞紅了臉。畢竟詩中出現了我的名字。
    桌子的另一麵是一個身著亞麻襯衫的男人，臉上帶著和煦的笑，比陽光更暖。他與我相對而坐，就這麼靜靜凝望著我，仿佛眼中除了我再無其他。
    這人……是我爸。
    我睜大了眼睛瞪他一眼，假裝有些生氣，“你又打趣我的名字！再念這種詩，我就不和你說話了！”
    他的笑容更暖了，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線，“哪裏打趣你了？我這是對嫣然引以為傲。嫣然，嫣然，‘桃花嫣然出籬笑’，多美啊。”
    我隻感覺心裏暖暖的，整個人都快飄起來了，但是隨之而來的，臉也更紅了……
    “嫣然”“嫣然”，這跟了我很多年的兩個字，總是讓我又愛又恨。想也知道，一個男孩子叫這個名字得被多少人笑話，但是老爸每次喊我的名字，似乎別人帶來的所有的不愉快都瞬間不見，隻剩一種溫暖，像是一張柔軟的網讓人沉溺其中，我不能、更加不願逃離。
    桌旁的手機突然一陣短而劇烈的震動，應該是來了短信，老爸垂眼去看，卻遲遲沒有抬起頭來。
    我突然有點擔心，“怎麼了？有急事嗎？”
    老爸終於抬起頭來看我，卻是笑容不再，緊鎖的眉頭，看得我心裏仿佛也隨之皺縮起來。
    他說：“嫣然，你去旁邊自己複習功課吧。我有點事，得先走了。”
    我聽得雲裏霧裏，卻還是聽話地收拾自己麵前的書本，準備轉移座位。然而剛剛站起，卻聽到了一個滿含憤怒的女聲。
    “站住！季嫣然，你想去哪？”
    聲音很熟悉，我抬頭去看之時更加確定了聲音主人的身份。
    我笑笑，“媽，你怎麼來了？你不是在家——”
    “我怎麼來了？”老媽卻是直接打斷了我的話，“你想說現在我應該在家費盡心思給你們兩個混蛋準備飯菜嗎？”
    我不明就裏，老媽這是怎麼了？像是吃了槍藥一樣，到底誰惹她生氣了？
    老爸的眉頭皺的更緊了，“嫣然，你自己找個地方好好複習去，我和你媽談談。”
    “哦，好，我這就走。”
    珍愛生命，遠離戰場。
    “不行！誰也不能走！”
    老媽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感覺得到老媽的手勁很大，我的胳膊已經開始生疼，我低頭去看，卻發現我的手臂已經被抓紫了。
    這到底是怎麼了……
    望望四周，本就沒幾個人的圖書室，僅有的幾個學生也在收拾東西往外走，應該是因為老媽的到來以及剛才的幾聲大嗓門吧。
    老爸表情顯得很無奈，對老媽說，“你讓嫣然先走，我們好好談談。”
    老媽卻是更加生氣了，甚至麵容開始猙獰起來，“好你個季暮雲，你就這麼護著這個小王八蛋？我倒要看看，在我麵前你到底能不能護得住他！”
    我正想著老媽這話是什麼意思，突然感覺臉上一陣火辣辣地疼，而後一陣火燒般的灼熱感在整個右臉蔓延開來。這是……老媽打了我一耳光？到底是怎麼了？
    “媽……”
    “別叫我媽！我沒有你這樣的兒子！”
    也不知是生理反應還是一時接受不了現狀，我的眼淚開始止不住地大顆大顆落下來，模糊了視線中老爸老媽的臉。
    一向溫潤好脾氣的老爸似乎也生氣了，一把掰開了老媽仍然禁錮著我的手臂的另一隻手，把我拉在了他的身後。
    “你別鬧了。嫣然還小不懂事，他也沒犯什麼錯……”
    “他還小？你可不小了吧！你們兩個背著我做了什麼事你們自己知道！竟然還說我鬧！別說鬧，我殺了你的心都有！”
    “你……”
    別吵了啊……別吵了……到底怎麼了……爸媽你們不要吵架了啊……
    ……
    “季嫣然，醒醒！”“季嫣然！遲到啦！”“季——嫣——然——”
    怎麼這麼吵啊……
    我一覺醒來，睜眼就看到上方上方兩張放大的臉。是張小輝和李阿佳。真煩人。
    “喂，你們兩個到我床上來幹嘛？下去！”
    就不能給他們好臉色看，不然隻會得寸進尺。說不定下次就是我不在的時候也爬到我床上來了。
    兩個人同時“切——”了一聲，一個接一個從我床上下去了。我很滿意他們的識時務。
    去拿枕邊的手機，卻發現了一件大事……
    我張口大呼：“啊啊啊啊啊啊，要遲到啦！趕快起床！”
    隻聽見李阿佳的聲音幽幽傳來，“不遲到我們才不會到你床上喊你呢……一個臭男人的床，幹淨整齊的不像個人。我們都看不慣……”
    王八蛋……你倆才活得不像個人呢，臭襪子、臭內褲扔得哪兒都是。不過還是趕快收拾收拾去上課要緊，就不反駁他們什麼了。
    恍惚間，夢裏的場景一閃而過。老爸和老媽好像吵架吵得很凶？這一點也不像他們以往的相處模式……明明是他們秀了十幾年的恩愛，上癮一樣地狂虐我這個單身狗。
    好不容易踩著上課鈴聲到了教室，課上卻怎麼也聽不進去，夢裏的場景一直在腦海中揮散不去。
    下了課再給老爸打電話，幹脆直接成了“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老爸這是把我拉黑了？難道老媽還在生氣？
    哦對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肯定就是因為昨天老爸不接我電話而且回短信說老媽在生氣，我才做了這麼奇怪的夢。
    真是的……不就是報了個遠點的學校嗎，至於不認我這個兒子了嗎。等著寒假我回家，還不得把我寵得像個寶似的。哼，老媽，走著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