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愛過敏03
    所謂一見鍾情，不過是你遇見了那個你一直想遇見的人。
    這句話是假的
    黑悠可以給出證明，
    這個世界上才不存在一見鍾情這種蠢事。
    時間回到四年前的夏末，黑悠迎來了碩士研究生班級開學以來的第一個學期。
    黑板上寫著三個單詞——「Whywelie？」
    一個纖細的身影正站在講臺的正中央，他用手優雅地撇開垂落於額間的亮褐色髮絲。
    「人類為什麼要撒謊呢？」
    十分好聽的美音，富有磁性還帶著慵懶的氣息，黑悠麵前這位名叫滇的教授，今年起擔任黑悠他們選修課Anthropology的講師。
    當時還是二十三歲的黑悠此時此刻正在全神貫注聽著授課，視線完全無法離開眼前這名迷人的教授。
    百聞不如一見，黑悠心裡這麼暗忖著。傳說中的天才教授，上個月被學校挖角過來的稀世人才，自己居然有幸聽到了他的課。為了能夠得到前麵的位置，黑悠特意早來整整兩個小時，事實證明他的努力不是白費的。這位教授比他想像中更加有人氣，也更加美型，就連講課也十分有趣。如果隻是看滇教授第一眼的話，一定沒辦法確定他的性別。他有著比男性更加柔和的麵孔與乾淨的打扮，比女性更加有力的動作與挑高身材。
    「馬克吐溫說過『說謊是天經地義的——我們都會說謊，我們也都必須說謊』，欺騙其實是人類文化的重要議題之一，甚至可以說，它一向是重要的議題。猶太教和基督教共有的創世神話——亞當和夏娃的故事，就是圍繞著謊言展開。這些故事之所以如此令人著迷，是因為他們觸及了人類的基本層麵……」
    當滇教授在抬頭的時候，臉下那藏匿著的雪頸就會輕輕露出，坐在第一排的黑悠看得很清楚，那裡的皮膚薄到可以窺見微細管。滇教授的明媚眼眸在教室四處遊走，每一個不經意的目光都牢牢抓獲著黑悠的心。下嘴唇中心處那顆黑痣，伴隨著滇教授張合的雙唇，起起伏伏，黑悠隨著滇教授的一顰一笑也在不斷轉換自己臉上的表情。
    用「美麗」這個詞形容這個男人完全不為過，誠如字麵上的意思，還散發著色氣……不，一定是自己有邪念，才這麼覺得。
    黑悠深深吸入一口氣，再度穩定好自己的情緒。比傳聞中還要有魔性的男人，即使是同性看了也忍不住心動。黑悠在大學總是忙著打工，隻交過一個女朋友，後來也是因為黑悠太忙兩人才分手的。戀愛方麵的經驗雖然少，可他也明白在意一個人是一種怎樣的感受，黑悠十分專注地聽著滇教授說話，連眨眼都差點忘了。他已經很久沒有體會到小鹿亂撞的感覺了，對象還是這麼一個有名的人物，黑悠也對自己這樣的反應感到不可思議。
    「為什麼我們在睡覺前和起床後，會去刮臉？洗澡或者穿衣時，花那麼多時間來製造可以騙人或者能夠占上風的情境？為什麼我們遇到某些不想見麵的人，要表現出熱情的樣子？……人類，通過巧妙操縱觀看者的注意力，能營造出飽滿的假像，謊言能夠這麼順其自然從唇齒間溜出去，甚至連說話者都毫無自覺。那麼，如果從生活中舉個撒謊例子應該是什麼呢？」
    滇教授停下了語句，輕輕的一個眨眼，掀起了長長的睫毛。眼神流轉，宛如春水明湖，蕩漾著別樣光芒。
    「這位同學，請你說一個明顯的謊言和一個明顯的事實。」
    「呃！」
    黑悠心臟要停止跳動了，滇教授望向的對象不是別人，正是端坐在他正對麵的自己。為了確認滇教授所指對象，黑悠詫異地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滇教授努努下巴表示肯定，就連這個細小的動作，黑悠都覺得內心一陣騷動。
    他有些慌慌張張地站了起來，全場男女的目光頓時集中在黑悠身上，黑悠感到自己的汗毛都豎起了。
    謊言與真實？舉個例子？
    例子？
    腦海裡須臾間飛馳過各種景象，黑悠不知道說哪一個好，要在短時間內組織好語言，還要舉一個合適的例子……到底該說什麼好呢？教授想聽到自己說什麼呢？這算是自己第一次和教授對話吧……
    多種思緒在他的腦袋中穿梭，他不敢直視眼前這名俊秀的男子，黑悠深深壓下的臉孔表情複雜，幾秒鐘的沉默好似一個世紀漫長。
    例子例子例子……快說出來啊！
    黑悠發覺自己快要呼吸不過來了。
    「我、我——我喜歡你？」
    因為長時間的憋著氣而是這句發言變得異常響亮，整間教室的人們在下一秒變得滿臉愕然，在已經有幾個同學忍不住捂嘴要爆笑出來的前一秒，黑悠連忙補充了一句：「我討厭你……」
    「啪！啪！」
    麵色不改的滇教授向著黑悠位置拍起了手掌，於是周圍的視線又再度被滇教授吸引回去。
    「請坐下吧這位同學，你的例子舉得很好。」
    黑悠倏地掉落回原本的位置上，力道大得讓旁邊的同學嚇了一跳。黑悠終於敢抬眼看向教授了，他這才發現自己手心處聚集了滴滴冷汗。
    「『我喜歡你』和『我討厭你』是兩個完全相反的例子，假若其中有一方為真，另一個必為假，這是邏輯學上顯而易見的。」
    滇教授在這時牽起嘴角，淡淡一笑，眼神眺望到教室的更遠處。
    「可事實上，人的感情真的是那麼簡單就可以用一句話概括的嗎？有沒有那種喜歡對方同時也討厭對方的情況呢，我認為答案是肯定而不絕對的。撒謊也是一樣，善意的謊言和真實的謊言本質都是謊言，可是前者卻能獲得人們理解，因為謊言也並不都是一言以蔽之。」
    悠揚的語調持續在教室裡飄動，以滇教授講解的「Whywelie？」主題將學生們帶到了更深層次的思考空間裡。黑悠更是借著這堂課察覺到了眼前那豁然開朗明亮風景，除了他，四周全部都暗下來了，一團光芒下的滇教授，如此耀眼，如此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