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處？】
    錦蘇醒來時身在藥店，熟悉的悠悠藥香令他感到厭煩，要起身，斜裏傳來男子溫潤的聲音。
    “你身體才見好轉，不要著急起來。”
    半起的身子側靠在床沿上，轉頭正看到男子倚靠在窗沿下，陽光柔和，在他乳白的衣身打下一層淺淺的光。
    “你不是要去找人嗎？”錦蘇身子往上移了點，選了個更加舒適的動作靠著。
    “比起找人，救人更急。”男子起身，錦蘇這才看清他手中握著一個翻了邊的小本子。見錦蘇盯著那個小本子看，男子笑了笑，“那孩子將我所有生活習慣都記錄在這上麵。”
    “你對他一定很重要。”錦蘇也笑，曾經他也這樣瘋狂地去了解一個人，哪怕一點點，也想更了解、更接近他。
    “我不知道。”男子將冊子小心翼翼貼身收著，倒了杯茶遞給錦蘇，“說說你吧，他呢？”
    “不知道。”錦蘇搖搖頭，低頭喝茶的空檔，掩去眸子深處一絲涼意，“他向來是個灑脫的人。”
    男子沒再問下去，見過兩次的人，實在沒有資格去探尋對方的秘密。
    “你有朋友在附近嗎？”
    “沒……”話到嘴邊，錦蘇回神，搖了搖頭，笑道：“有。”
    頓了一下，他又道：“你若有事就先去吧，不必擔心我。”
    男子遲疑片刻，錦蘇自腰間拿出一管煙火，“麻煩你，幫我把這個放了。”
    將煙火遞給男子的一瞬，錦蘇心頭沒來由的一緊，探手摸到懷中的腰牌，冰冷的令他幾乎窒息。
    暗衛的勢力遍布靖國，幾乎達到了十裏一站的地步，這股力量既是利，若用不甚，也會成為皇室乃至整個靖國的害。
    半刻鍾後，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在錦蘇麵前。
    青衣襦袍，長劍在手，一臉冰霜比外頭寒雪還冷。
    青龍，瀟湘樓四大堂主之一。
    錦蘇愣了一下，到底放下心來，雲淡風輕地道：“我早該知道的……”又對紅衣男子道：“我已無礙，多謝你相救。”
    男子打量青龍片刻，便不再多做停留辭去。
    “皇上怎麼會與他在一起？”視線落在錦蘇蒼白的麵頰上，青龍眉間寒霜又凝了幾分。“解紅零呢？”
    “他是誰？”錦蘇笑著，隻是那笑意裏，有一絲難以捕捉的異樣。
    “隋國世襲武侯飲君府的九爺，飲君諾。”青龍的臉上仍舊沒什麼表情，可從他灼灼目光中，可以看到對男子的肯定。
    “承君一諾千金，寧死不負！”錦蘇對各國勢力談不上多了解，卻也都聽說過，他輕輕呢喃著這句話，想起男子乳白錦衣上翻飛的幾片紫竹，以及他和解紅零之間的對話。
    看來，解紅零是早就看出他的身份。
    “飲君府雖然是受朝堂支持，可和瀟湘樓不同，他不受朝廷控製，完全獨立。”見錦蘇沉思，青龍以為他在顧慮，解釋道。
    錦蘇抬首，盯著他看了半晌，良久，似歎了口氣，“若但真是受朝廷控製，也沒有如今的瀟湘樓了吧。”
    青龍沉默。
    蘇憂帝的話不假，瀟湘樓中的弟子，若按照朝廷的法，都是該死之人。
    自那個男人執掌瀟湘樓後，瀟湘樓，便不再是受朝廷控製的了。
    “四國江湖勢力皆動，唯有隋國飲君府遲遲不出，若他們但真不參與還好，有個防備也不會差。你將此事報給淺憂知曉，要他提前做好準備。”
    絮絮的語音戛然而止，錦蘇突然想起，身旁的青衣劍客本是他的人，這些事情，不用自己說，他該明了的。
    隨即苦笑，涼涼道一聲：“罷了，我已無礙，你帶著他們回京兆去吧。”
    “大人的命令是要保護皇上。”青龍的話向來不多，因為他從不廢話。頓了一下，卻還是加了一句，“皇上孤身一人，大人不放心。”
    孤身一人嗎？
    看著窗外日頭西斜，錦蘇未語。
    他沒想過解紅零會離開，或者說沒料到他會這麼早離開，毫無預兆，甚至連聲再見都沒說過。
    其實，他若但真說了再見，又怎麼樣？
    說與不說，都是要分別的，不說，才是解紅零的性格。
    錦蘇沒說他這一身傷從何而來，青龍也從不過問，二人在藥店客房待了三日，烈陽高照，春雪化開。
    “皇上接下來去哪？”青龍牽了兩匹上好的馬，看著錦蘇從藥店出來。也不知這位年輕的君王，究竟如何忍耐，半點看不出腿上有傷。
    他這一問，倒是把錦蘇問住了。
    自己原是要跟著解紅零去天水碧莊，如今解紅零半道離開，即便去了天水碧莊，也無甚用。
    何況零兒在那裏，讓他知道自己的情況，也是徒增擔憂。
    “若皇上無必要的地方要去，屬下倒有個建議。”見君王麵上有憂，青龍忍不住說道。
    【束縛】
    在霜雪之後還傲然立在枝頭的春色更加明豔動人，日光有了暖意，積雪化後融成滿地明亮的綠。
    解紅零倚在客棧樓頂，手中無意識翻轉著一支從枝頭折來的絳桃，時不時飄落花瓣被風吹落在鋪在屋頂的紅紗上。
    視線所及之處，是年輕君王翻身上馬絕塵而去的身影。那一點紫色，在瞳孔中越來越小，最終消失不見。
    那雙狹長的眼，微微眯起轉向不遠處的成堆玩耍的小孩。
    草長鶯飛，正是適合放紙鳶的時候。
    他看著那隻花蝴蝶在幾個孩童的擺弄下，搖搖擺擺升到半空，劃破雲層，仿佛要掙開什麼束縛一般，掙紮著。
    ‘嘭’
    這一聲雖輕，解紅零卻聽得清晰，是緊繃的線斷開的聲音。
    紙鳶沒了線的束縛，遙遙朝天際飛去，沒入雲層，再沒有蹤跡。
    遠處，是幾個孩童的哭聲。
    身後，傳來腳步聲，“沒有束縛，它才能飛的更高。”
    “它會掉下來，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解紅零轉頭望去，小鎮的路一路蜿蜒至山穀，路上無人，春風扶柳，一切都是那麼怡然。
    “至少，他曾經俯瞰過這大好山河！”隋佐源在他身邊坐下，金黃的麵具下，是一雙淺笑的眼眸，“靖國山水雖好，卻到底抵不過我隋國百裏連原。眼下草木複蘇，可有興趣去走走？”
    解紅零挑眉，“我有選擇麼？”
    隋佐源想了想，“似乎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