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年。
    春末，中原英雄會。
    薛琳琅身為武林盟主，不可避免擔任主持，臨行前，顧長樓被一道聖旨傳入宮中。
    西域國教教徒集結而至，要求武林盟主交出顧長樓。
    薛琳琅有些不解，幾番交涉下來才終於明白顧長樓竟是西域國教的教主，而他生來便要兼任外使一職，按國規接受最嚴苛的培養和曆練，隻為有朝一日，入主中原。
    此番被聖上接來中原長駐，不過是要將他挾為人質，牽製西域不得進犯。
    薛琳琅突然有些動容，他原先不知那樣孤高清冷的顧長樓，竟是活得這般身不由己。
    他更是不知，兩人脾性相去甚遠，竟連各自立場也是這般水火不容。
    如果說自己是朝廷抵禦外敵的最強武器，那顧長樓便是西域入主中原的鏗鏘武器。
    各為其主，各安其命。
    薛琳琅直言，若無聖上親旨，絕不會讓外使節踏出中原半步。
    雙方均是堅決，不留餘地，幾番商討不下，便刀劍相向。
    英雄會場高手對決，死傷無數。皇宮內遍地笙簫，渾然不知。
    ……
    夜深如水。
    薛琳琅掛著一身劍傷，傷處血流如注。麵色凝重，如鬼魅般站在顧長樓麵前。
    “我來接你出宮。”
    平日裏見慣了薛琳琅溫吞悠哉，雖有不修邊幅之嫌，卻從未弄得像今天這樣狼狽慌亂過。
    顧長樓瞠目無言，生平第一次在人前失態，卻生生咽下滿心酸楚。
    “你為何受傷？”
    那人臉色蒼白，少見的一本正經，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顧長樓，我要如何告訴你，今日聖旨召你入宮，本是計謀，朝廷早已查到西域邪教潛入中原，為保太平，才召你入宮作為人質。
    英雄會上，大內密令剿殺，不留活口，否則留下禍患，便要顧長樓以命相抵。
    “我在問你，為何受傷？”
    薛琳琅清冷一笑，原來身不由己，是這等滋味。
    英雄會場，西域邪教五百教眾，皆是由薛琳琅手刃，無一生還。
    顧長樓，這種事，我要如何告訴你？
    我竟舍下五百條性命也要保你周全，這種事，連我自己都不明白，卻要如何告訴你？
    抬眼對上顧長樓閃爍關切的目光，薛琳琅黯然。
    “無妨，英雄會上切磋武藝時掛了些傷。”
    顧長樓不做聲，猶豫著要不要替薛琳琅先查探一下傷勢。熬了半晌，終究隻是輕聲歎道：“那便回去吧。”
    一年下來的朝夕相處，顧長樓見過薛琳琅的很多種模樣，比如看劍譜時困倦的模樣，品點心時閑散的模樣，煮茶時專注的模樣，一驚一乍少年般的稚嫩模樣，喝醉酒時荒唐無禮的模樣……
    這樣細細數下來，竟覺得似乎有些了解他了。
    兩人並肩走在月色下，顧長樓默默注視著地麵滴落的血跡，心裏有莫名的暗流湧動。這種心情，似乎比天下任何難題都要複雜。
    抬頭看天，夜色如洗。
    罷了。還是不必多管閑事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