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少商回到戚家的時候已是深夜，他一進門，就看見自家老爺子麵色陰沉的坐在堂上，一言不發，不怒自威。而他的母親也坐在另一邊，臉色一樣不甚好看。左右下人站了一排，表妹阮紅袍正一副看好戲的表情盯著自己。見此陣仗，戚少商頓覺大事不妙。想想也對，今天本來就是老爺子的六十大壽，他中途無故離席，老爺子不生氣才是怪事呢。
    “嗬嗬，爹，這麼晚了，您老人家還沒睡呢？”戚少商嬉皮笑臉的開口，使勁給自己的兩個跟班使眼色，無奈滿福和滿貴現在也是自身難保。
    戚老爺子冷哼一聲，看著自己這不成器的兒子：“你倒是知道已經晚了，說，又到哪裏鬼混去了？！”
    戚少商縮了縮脖子，看樣子，老爺子是真的動怒了。他搔了搔腦袋，笑道：“爹，瞧您這話說的，我怎麼就是出去鬼混了？不過是逛了個夜市罷了。”
    戚老爺子對戚少商的解釋嗤之以鼻：“逛夜市？你真當我這老頭子沒用了是不是？”
    戚少商一溜小碎步走上前，雙手搭在自家老爹的肩膀上，力道適中的按壓起來，一邊給自己找理由：“爹，您看您這說的是哪的話啊，您怎麼能沒用呢？這戚家的產業不是都靠著您老人家在這打理麼？您可是咱戚家的頂梁柱啊。”戚少商皮笑肉不笑，一臉的討好相。
    可惜，戚老爺子不吃這一套，他回頭瞪了一眼戚少商，哼了一聲：“哼，你說說你，我花了大把銀子把你送去西洋念書，就是想著等你回來了好給我打理家裏的產業。你這兔崽子倒好，幾年不歸家，歸家不見人，整日裏在那戲園子裏泡著，這成什麼樣子？！啊！”
    戚少商瞪了一眼滿福和滿貴，跑到戚老爺子跟前蹲了下來，仰頭一臉笑意盈盈的盯著自己的老爹：“哎呦，爹，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最愛聽戲的。在英國這些年，別說戲園子，我連地道的折子戲都沒聽著半句。我好不容易回來了，您就讓我一次聽個夠唄。”
    “唉，你愛聽戲，我不攔著，可你也不能整日裏不歸家啊。”戚老爺子終究是寵著戚少商的，想著這些年把這唯一的兒子送到西洋去，他在外頭吃了多少苦從來沒跟家裏說過，不覺就放緩了語氣，“少商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你爹我年歲也大了。這家裏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生意買賣你也該學著做了，你可是咱們戚家唯一的希望，你可不能讓爹爹失望啊。”
    看著戚老爺子滿布皺紋的麵龐，戚少商也覺得自己有些過分，連連點頭：“是，爹教訓的是，少商記下了。”
    戚老爺子點了點頭：“記下了就好，時候不早了，我也乏了，都散了，去歇著吧。”說罷，戚老爺子就在戚夫人的攙扶下走出了大廳，往自己的廂房走去。主子走了，下人們也都各自散去。
    戚少商剛準備回自己的房間，一直在一旁看好戲的阮紅袍就湊了上來。小丫頭一臉的壞笑，湊到戚少商的跟前問道：“表哥，你該不會是看上了那戲園子裏的哪個戲子，所以日日笙歌不願回家吧？”
    戚少商沒好氣的瞪了對方一眼：“你這小丫頭，整日裏都想些什麼呢？”
    阮紅袍一挑眉：“你騙得了姨父可騙不了我，我可是聽說了，你整日裏就聽那顧老板的戲。誰不知道顧老板是這北平城出了名的角兒，誰不想一親芳澤啊。”說到這裏，阮紅袍湊近戚少商，低聲道，“我還聽說啊，之前陳家少爺看上了顧惜朝，硬是要他陪夜。那顧惜朝也真是硬骨頭，說什麼都不願意，結果被陳家少爺當眾羞辱，他愣是一聲不吭。也虧得他有那個心性能忍的下來，要是我早就翻臉了。”
    聞此言，戚少商不免微微蹙眉：“真有這事？”
    阮紅袍歎息一聲：“那個顧惜朝啊，戲唱得好，人長得好，這北平城裏的男女老少，但凡是聽過他的戲見過他的人，沒幾個能不想入非非的。”輕輕搖了搖頭，阮紅袍邊往外走邊說道，“隻是可惜，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呦。”話音落下，她也已經走出了大廳。
    空空蕩蕩的大廳，戚少商靜靜坐著。那個一襲青衣的優雅青年，到底經曆過多少風雨？
    回房後，戚少商躺在床上，卻全無睡意。顧惜朝的一顰一笑都在他的腦子裏回旋，就好像那人在他腦子裏下了咒，怎麼也抹不掉。
    “惜朝……惜朝……惜顏如故萬裏遙，朝見佳人巧笑兮……”喃喃自語，戚少商竟然自顧自的笑了起來。他側過身，望著窗外的一輪圓月，今天，是十五呢。惜朝啊，此刻，你我共賞一輪圓月，你可知曉？
    嘴角含笑，戚少商迷糊之間沉沉睡去。夢中大漠孤煙，酒肆孤立，那人一襲青衣立在亭中，回眸一笑，暖似春風。
    “惜朝，你我誌同道合，不如今生共生死如何？”他向著青年伸出手，等待回答。
    “你真把我當朋友？”青年含笑，發絲在風中飛舞。
    “我不把你當朋友，我把你當做知己。”他凝望著青年的狹長眼眸，語調真誠。
    “知己，好一個知己。今生雖不能與你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此後生死與共。”青年握住他的手，臉上的笑容燦若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