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當日暮，漸漸收攏的日光透不過頭頂密密沉沉的樹葉，尚有濕意的土地上顯出古怪暗沉的投影。樹影憧憧，不知道裏麵藏了些什麼牛鬼蛇神。
    我一個小小城鎮子弟，沒什麼機會招惹這些來曆不明的鬼怪，九成九是來找他麻煩的。空氣像凝滯了一樣，我緊張地攥緊了衣袖，與他背靠背站立，睜大眼睛仔細觀察四周，試圖找出殺氣的來處。
    時間過得飛快，兩方像是比拚耐性一般，一盞茶的時間裏皆是動也未動，籠罩周身的殺氣幾乎要實質化，就在我快撐不住的時候。
    “妖醫！你且拿命來！”一聲暴喝打破了凝滯的空氣，蓄積已久的殺意像是衝破了堤壩一般，伴隨著漫天的藍光傾瀉而下！
    來不及多想，我迅速就地一滾，正滾到四步開外的樹下，緊緊將背貼合在樹幹上。這顆樹的直徑約摸有一人半寬，正好借來一用。
    與此同時，但聽得一聲輕微的“鏘”，抬眼看去，在我身前，那人單手持劍，不知使得是哪派的劍法，將一把劍舞的密不透風，劍光清冽，就像在這漫天的毒針雨裏撐起了一把清素的傘，護我周全。
    說也奇怪，這是頭一回遇敵，當時氣氛緊張也沒有時間商量，他卻好像早就知道我的反應一樣，半刹遲疑也沒有，仿佛這種情形發生過很多次。
    一輪毒針雨過後，四下湧出許多身形鬼魅的青衣人，分四層迅速將我二人團團圍住，，最內圈的手裏都拿著一把看起來就很複雜的機弩，已架設的小箭不過手掌長，箭頭錚亮，令人不寒而栗。
    這陣仗可不像什麼江湖混混，明顯是精密組織起來的一批高手，雖離我們十步開外，站位卻頗有講究。心下一緊，我可沒忘了那聲開場白一樣的暴喝。妖醫？說的是他嗎？的確，他知道很多藥材，難道他以前是個江湖遊醫，不小心醫死了什麼大人物，以至於一直被人追殺？
    不同於我的緊張，他反手一抖劍身，簌簌如落雪。輕笑一聲，當這些嚴陣以待的青衣人都是空氣一般自在：“出來吧，我知道你在。能按捺這麼久，也算是進益了。”
    此時日光黯淡，東升之月未顯光華，林子裏一片昏暗，隨著他的話音剛落，四周迅速燃起火光，將這一方天地照的透亮，照在青衣人麵上，落下沉沉的陰影。火光豔麗，比不上此刻緩緩自空中落下的紅衣奪人心神。
    呆呆望著來人，我隻覺腦中哄的一聲，被炸的半點思緒不剩。心神大震之下，竟上前半步：“二……二姐”
    頓時露出了破綻，幾乎是同時，空氣中傳來機弩破空的聲音，還好被他反應迅速地伸手一攬，躲了過去，那一發箭弩深深沒進樹幹，尾稍猶自顫動。
    “哈哈哈，原來如此，他竟真的失卻記憶！”來人笑的輕狂，與二姐一模一樣的麵孔定睛看去，卻是更加妖嬈，說不出的嫵媚風情，絕非我那清雅的二姐會有的神色。
    我這才勉力鎮靜下來，發覺她的聲音也較二姐更為婉轉悠揚，隻是語氣說不盡的嘲諷。“鳳柒，你也有今天！”鳳七？他叫這個名字？聽起來像個編號，不像名字。滿腹疑惑地看向攬住我的他，這究竟是什麼情況？
    他避開我詢問的目光，沉靜地看過去：“過去的事何必再提，你也該放下了，珍惜眼前人不是很好？何苦為難自己。”
    女子豔麗的眉眼立時冷如霜刀，負手冷笑一聲：“說得如此輕巧，鳳柒，你是最沒有資格這麼對我說的人。他雖忘了，難道你打算就這麼自欺欺人到死不成？事情已經發生了，隻要還有一個人記得，誰也否認不得！”
    手腕一抖，青鋒歸鞘。他歎息著拉起我的手：“紅綃，放下吧，總要向前看一看。我以前也似你這般，被仇恨迷了眼，直到物是人非才覺悔恨。”
    見他收起兵器，我和紅綃的臉色同時變了，“大哥啊！你武功高強，空手也敢對敵，我怎麼辦！求你別鬧……”要不是場合不對，我都想哭給他看了。
    他皺起好看的眉，像哄小狗一樣摸摸我的頭，沉聲說了一句：“不會有事的。”
    紅綃大笑起來，不懷好意，陰森森的，聽著特別討厭：“別以為你放低身段我就會放過他，他既然敢做出那樣的事，就要有膽子承受後果，失憶與否有什麼關係。這個仇，我紅綃報定了！”
    這裏被圍的兩個人裏除了他，就是我，這麼說她口中的妖醫應該指的是我，還提到了失憶，報仇，要不是她認錯了人，就是我身上出了些問題，隻是我自己不知道罷了。以前的點點滴滴的懷疑困惑逐漸會聚在一起，腦仁一陣陣的脹痛，夾雜著點點愈見強烈的刺痛感，心下暗叫一聲要糟，抬眼望去，此時已升起的一輪滿月印證了我的猜測。大半年未曾發作的頭痛居然選在此刻發作。死死捂住腦袋，耳邊一遍遍的響著紅綃方才的話，頭痛大作，來勢凶猛更勝往昔，像是要把積攢了這許久的力氣做一次出盡。
    “小路！”昏迷之前，聽到一聲驚慌的呼喚，一片模糊的眼前，他驚懼的臉一閃而過，那種壓抑的情緒，好像我是他失而複得的心上人。
    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