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音端著一杯冒著熱氣的清茶放在了正癟著嘴坐在角落裏的蘇軾麵前，蘇軾抬頭瞅了瞅自家老伴兒聶勝男，在接觸到那寫滿“非禮勿聽，非禮勿視，非禮勿言，非禮勿動”十六字真言的視線後，接過普通的軍用水杯，頭一耷拉，小心啜水。
    這是一間八十多平米的書房，並不是很大。靠牆東西兩麵安置了兩個高大的書架，黑紅的木料上雕刻著一些常見的鳥語花紅，荷塘月色，細看之下，仿佛木材生而就有，無一絲違和。書房正牆上，掛著一副合相照，似乎是從新翻拍過，黑白色的畫麵微微有些模糊。
    裏麵有十八個人，個個穿著那個時期行軍時的軍服，上麵還打著說不清的補丁，一溜地站了兩排，前排盤腿坐在地上，腿上纏著的束腿繃直，精神異常。
    陳老爺子拿著一根從紫檀木的書桌上順來的一根竹製的毛筆，不客氣地戳在了相框上，不屑地指著相片上第一排最中間的一個人，朝陳音呶了呶嘴“阿音，你猜這是男的還是女的？！”
    屋子裏本有些沉悶的氣氛被老爺子這無厘頭的一衝，瞬間點爆了正在醞釀傷春悲秋情緒的聶勝男老太。她騰地一下站了起來，虎虎生威地跨到陳衛國眼前，瞪著眼裏帶著暴躁“你丫的，信不信我再讓你和我哥四十年不能見！”
    聶老爺子聞言，本來肅穆的臉上也劃過一抹黯然。他站起來走到陳衛國旁邊，無話，隻一雙漠然的眼睛瞅著自家妹妹，維護意味十足。
    蘇軾看見自家這母老虎要受欺負，趕緊跑到老伴兒身邊，開口就是聖言“冰心說過‘美的真諦應該是和諧。這種和諧體現在人身上，就造就了人的美；表現在物上，就造就了物的美；融彙在環境中，就造就了環境的美’；羅曼*羅蘭這樣認為‘和諧是愛與恨結合的起來的莊嚴的配偶’；馬克思，。。，哎呦！！！”
    陳音傻傻地看著剛剛還陶醉在自己滔滔不絕的言論中的蘇老爺子，此時毫無形象地抱著自己穿著皮鞋的右腳“嗷嗷”嚎地實在很沒有形象，而那鋥亮的皮鞋上的大腳印子清晰地讓他感到胃疼。
    聶老爺子悠悠地收回自己穿著棉質拖鞋的右腳，扶著陳衛國坐在了書房裏僅有的兩張藤椅上。雖然屋內暖氣開地很足，他還是在陳衛國身上搭了張柔軟的毛毯。
    聶勝男擔憂地回頭瞅了瞅自家那個金貴的老古董，確認沒有任何傷殘後，恨恨地瞪了一眼一直都有些畏懼的老哥，趿啦著一雙黑色的棉拖憤憤地坐在了兩個老爺子對麵。
    “我可醜話說在前頭啊，陳老頭。我現在能力不行了，隻能模糊算出這陳小娃娃近期會有場劫難。渡過，以後便是碧海藍天。如果，，，”聶勝男有些遲疑，她雖是天師，但並不正統。當年她剛出生時並不足月，底子單薄，時常生病。聶父看其長至四歲，卻與鄰家兩歲千金相差無幾，便將她送往就近的庵堂修習女兒家的武術強身健體。當時恰逢張天師路過此地，看她靈台清明，便教授了些卜卦之術。她現在還記得張天師對她說的話“窺天下未知者，反饋己身。順時天意，則利萬民。萬不可為一己之私，罔顧聖聽。”
    四十年前，她為一己之私，為自家哥哥和陳衛國卜了一卦，因此讓他們生隔四十年重逢。空白的四個十年，暮然回首，身後隻有自己孤零零的腳印，寂寥地令人斷腸。
    四十年後，她能力大不如前，是否要斷了子輩們的這段糾糾纏纏的癡戀？！哎！！難啊難！難上加難！
    聶勝利木著眼睛看著這不靠譜的妹妹搖頭晃腦，麵無表情。陳衛國可就急了，畢竟是他的親孫子，當年這老婆子也是這一句話，讓他狠心離開了將要升為副司令的聶老爺子。四十年間，他們各自擁有了自己的家庭，走上了不同的路。
    “你這老婆子，說話能不能一次性說完，賣什麼關子？！！”
    “急什麼急？！我這不正說嘛？！如果渡過，我老聶家就斷根嘍！不！還有那個老頑固，木老東西家！”聶勝男白了陳衛國一眼，憤憤的語氣裏帶著點幸災樂禍。
    “補救”聶老爺子沉思的臉上閃過一抹嚴肅，他定定地看著聶勝男，眼角的皺紋也一下子深了許多。
    “大哥不想，，，”聶勝男收斂下臉上的洋洋得意，有些鄭重地看了看老哥忽然沉下的語氣以及陳衛國沒有半點高興的老臉。
    “哎！小男，你知道，這條路不好走。尤其聶家需要子嗣傳承，阿音，不適合。”陳衛國輕輕歎了口氣，聶勝利順勢握住了他那在冬天裏皴的厲害的手，容納手心。
    陳音聽的迷糊，他也不敢上前打擾，隻坐在蘇軾的旁邊，聽著這蘇老爺子捧著被子呲溜著的聲音，一時無語。
    那邊三位老人，麵色沉沉地討論了些許，便將陳音叫到跟前。陳老爺子是最藏不住話的人，此時便衝著自家孫子嚷嚷“阿音，等會兒回去收拾了東西趕緊回家！對了，你不是說你看上了山上的那個什麼李梅的嗎？”
    “爺爺，他叫是叫李玉梅！”陳音嘴角帶笑，無奈糾正。
    “哎呀！就是她，你不是要娶她嗎？我同意了，回去收拾趕緊成親。”陳老爺子翻了個白眼，捶著藤椅的扶手，自信篤篤地說道。
    “真的？！”陳音心裏劃過一道驚喜，片刻麵上又現出擔憂“可是我爸我媽，，，，”
    “關他倆啥事，我做主，這事就成了！趕緊回去收拾了滾蛋！”聶勝男暴脾氣上來了，也是個不認人的主兒。別看她都七十多了，但她拍在桌子上的力度照樣嚇的陳音一哆嗦。
    正在這時，門卻被人從外麵推開了。來人逆著光，欣長的身影挺拔俊秀，含笑的嘴角扯出了溫柔的弧度，麵目掩在黑暗裏並不真切，隻餘低沉磁性的嗓音劃過每個人的心跡“抱歉！打擾了。陳老師能出來一下嗎？廚房人手不夠，我需要你搭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