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正是冬至。
    也不知怎的，適逢冬至的時候，羅音堡落下了第一場雪。簌簌的雪花一刹那間冰封了整座塢堡，仿佛用這股肅殺將這座靜默的城包裹起來。戰蟬回來了，戰蟬自回來起，便再未出過羅音穀。
    此刻他在練劍。白雪紛飛，幾株枯樹，高簷青瓦下，是男人矯健靈敏的身姿不斷來回穿梭舞動。
    須臾，武場中央多了一個人，與戰蟬一般裝束，與戰蟬一般身量，與戰蟬一般模樣。卻是與戰蟬不一般的身形動作。戰蟬更為狠戾死絕，招招又逼迫之勢，毒辣到根本不給對手留有餘地，戰蟦招數刁鑽古怪，他的武功路數，承於他爹，又是跟著苟老妖習練，許多招數都是戰蟬平日不大能在江湖之中遇到過的。這些個方式方法，甚至可以說尋常人都想不到。兩人一般年紀，同胞兄弟，習武根骨都相差不大，自然這一場對比打的酣暢淋漓。
    戰蟬忽然想到一件事。
    上一次他打的如此酣暢淋漓的時候，是與楚天闊。
    藏心在一旁看著兩人。遠遠地也站著隨侍婢女，武功不行，戰蟬自然不會讓她們靠過來。
    最後一劍，兩人各自都用了全力，一個是靠了一個詭異的身形躲閃，一個索性是依仗了自己內力撞開。
    分開，落地。
    雪還在下。天地間當真是如此靜默；靜默的似乎根本不曾去理會過這江湖、這天地間的喧鬧；喧鬧的像是絲毫不理會誰人生、誰人死，誰人恣睢生活，誰人恣意人生。
    戰蟦肩上袖口開了一個口子，棉絮探出了頭，戰蟬身上倒是無妨，隻是發繩叫他弟弟挑開，墨色長發散落下來，如瀑披在肩上。藏心上前，為兩人都遞上剛浸過熱水的帕子。戰蟦一邊用那還冒了熱氣的帕子擦著手，一邊與他哥開口：“哥哥膚白，這一頭黑發當真襯你。”
    “是嗎？從哪裏學來的輕挑語氣，調侃到我身上來了。”
    “本來讚你便是絕代風華，莫要來汙蔑我，我這是正兒八經的誇獎，才不是什麼調侃。”
    “這語氣聽得真是和百裏刃一般語氣。看來你之前下鬥，讓暗堂相助，別的沒派上用場，倒是叫百裏刃教了你這一口的流氓論調。”戰蟬抬眼看他，不忘挑眉又道，“誇獎我容貌便是誇獎了你自己。倒是會開口說話。”
    “我看你心情不好，說什麼聽著都像是在惹你生氣。不說了不說了。”戰蟦揮揮手，將那用完的帕子放回到托盤上。藏心收了東西，她那日受了些輕傷，如今早已好了，黑狼的傷勢也不算太重，刀上帶毒，回來以後，交予戚紅袖與苟老妖，那點毒也是不夠看的。
    兄弟二人走回玄武樓。樓中早已有人布了早點，其中蒼鷹黑狼已然靜候在此，看了看那邊那對雙胞胎，戰蟬又回頭看了眼自己的弟弟，另開口道：“說來，你與蒼鷹……”
    戰蟦一副不耐煩模樣看他：“如若還是之前那般說辭，我就不聽了。”
    “……長兄如父，你倒是嫌我嫌的快。”
    戰蟦嬉笑著進屋將蒼鷹拉過，往他身上一撲：“我與蒼鷹過命交情。哥你就別說了。每次說來說去無非就那幾句話。你自己倒是行為孟浪，反倒數落我了？”
    “哎，你……”
    做弟弟的也不好當真拂了他哥的麵子，連忙是將人往圓桌邊帶，不等婢女過來，早已是殷勤地遞上碗筷：“好了，不說這些了。吃飯吃飯！”
    進了樓中，其餘伺候的都遣走了，留下的便是蒼鷹黑狼外加啞女藏心。都是心腹，因此說話也不必有所忌諱。兄弟二人坐著，戰蟬歎了口氣，還是開口：“之後到底應當如何。你倒是和我說的明白。”
    “爹說了，等。”
    “等——到底還要等到什麼時日。”
    “至少等到冰棺現世。”
    戰蟬看來有些無奈，戰蟦夾了隻蒸餃放在他碗中：“我知你心急。但是現在你殺多少錦繡樓人都沒用。既然老頭子布了這一個局——我們便幫著他，替他將這局支撐完美就是。有什麼辦法？哥，這時候已經不是殺幾個人就能解決的時候了。這個局太大了——大到你我也許稍一妄動，可能就會傷及重要者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