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蠱不斷的攀上來，他們的手、腳、嘴，不斷不斷要將和尚那並非渺小的身軀覆蓋住。兩者之間距離越來越遠，和尚的身形也越來越小。那些怪物的嚎叫、呻吟，如今如同折磨不斷回響在幾人耳中。然而和尚卻沒有一點聲音。楚天闊他們知道那群怪物在做什麼。他們在分解他，拆開他，撕裂他……他們遠遠地，能聽見所有微弱的聲息——包括人蠱沉重的喘息，卻聽不見一點和尚的呻吟。
    血腥味再次彌漫開來。他們的距離也越來越遠。最終，那些怪物組成的一片，隱約在了霧氣之後，隻有皮肉骨骼啃食的聲音。
    片刻寂靜。令人覺著可怖的寂靜。
    炸裂巨響傳來。
    三人皆是一愣。彌司仿佛膝蓋被人擊中，頹然跪倒在地上。
    “雷石……師父的……最後一顆雷石，在這……”
    彌司沒有哭。她知道那炸裂聲響起的那一刻，她如父一般的親人便已永遠從這世上消失了。但不知為何，她沒有哭。連頃刻間泉湧而出的眼淚都沒有。他們隻是呆愣，小尼姑怔神片刻後，從地上扶刀搖晃起身。
    “師姐……”
    “走吧。師父，要我帶你們出陣的。”
    戰蟬抿了抿嘴唇。即時他方才對了了和尚並沒有什麼好感，可不過片刻的時間，那老和尚竟然就這樣，死在了他們麵前。語言如何也都蒼白，隻好勸慰一句：“節哀……”
    倒覺身後屍腐氣息突然環繞。
    孟娘。
    戰蟬驚覺轉身，手早已先於腦中所想，匕首倏出，下一刻卻又身體一重，楚天闊攬過他肩膀用自己後輩替他擋下女人大部分的攻擊。
    “蠢貨！”
    戰蟬被他帶去一邊，男人左肩受傷後像側麵一甩，右手靈活用劍劃過孟娘下擺。彌司緊跟一刀揮去，卻是被對方已一個極其吊詭的身形避開了。那女人衣衫襤褸，破爛不堪，手更是已扭曲到一個常人所不能達到的角度。她“咯咯咯”神經質地笑著，眼睛直勾勾看著戰蟬與楚天闊兩個人：“今日到此。你們等著吧……我有的讓你們苦頭吃的！這一番仇，我定然會報！”
    說著，便有人蠱不斷將她擁住，有了方才敗北，女人不再戀戰，仍憑那些破破爛爛的屍塊將自己包裹起來，隱沒在一片細絲一般白霧之中。
    所有的聲音、氣息，隨著女人消失，竟也漸漸消散。戰蟬緊張楚天闊肩上傷口，看人離去，忙先上前握了他手臂：“那女人是用毒好手，你難道不知道嗎！？”
    楚天闊一邊低頭去查看傷口，一邊衝戰蟬無奈道：“方才形式，我若不擋，你便是麵門被她抓傷。”
    “我能躲過——楚天闊，我說了很多遍，我用不著你一而再再而三這樣拿命護著！”
    “你剛剛是躲不過的。就算你能閃身避開，那女人能立刻堵你生路——我替你擋下不過是受小傷。我若不擋，隻怕你當真性命堪危了！”
    “你……”
    “夠了，都別吵了。”彌司抱了刀驚覺地左右環視，“霧散了。”
    戰蟬伸手將楚天闊後背傷口上的衣服撕扯開來。女人抓在他左肩上這四道傷口深可見骨，令人奇怪的是，受傷者竟絲微都覺察不到疼痛。彌司隻是探過頭來看了眼傷口，便與他二人道：“屍毒。”
    霧氣漸漸散開。三人所在其實已是陣法入口之外。外麵早已有羅音教、北鬥盟和景山的人靜候於此，看見三人從一片迷霧之中現身，各自都尋其主子而去。戰蟬聽了彌司的話，將楚天闊拉到自己身後：“他是為我受的傷，自然由我帶回羅音教解毒才是。”
    彌司卻眯了眯眼，將那把闊刀背於身後：“走時我答應師父，要將楚師弟帶回門派。還請戰教主見諒。”
    戰蟬不依不饒：“分明分開時，你師父並不強求……”
    “可分開時，我師父也尚在人世！”
    彌司語氣強硬，且這話語，戰蟬的的確確不好反駁於她。楚天闊按了按他的手背，朝他一笑——男人麵色以肉眼可見慘淡了下去，而這不過是片刻之間。戰蟬著實沒想到這毒如此厲害。
    “你不必擔心我……景山善毒者也不少。我好了，自會與你去報平安。如若不好……你再來也不遲。”
    “你……”
    景山門人已聚集過來，其中善醫藥者受了彌司吩咐，立刻上前探看楚天闊傷勢，將戰蟬擠到了一邊。楚天闊抬了抬下巴，示意不遠處站著靜候的羅音教徒：“戰教主，你門徒還在等著你呢……你還有心腹傷勢需去查看。今日這一戰，怕是要查的東西，比我們所想象的，要多得多。”
    戰蟬回頭，沉下一口氣。抬步走前，還是轉回身來，伸手撫了撫楚天闊絲微冰冷下去的麵龐，眼神沉靜道：“你還欠我兩樣心願未曾達成。莫要食言。”
    “你放心。楚某命硬。”
    戰蟬收回手，後退幾步，最後還是轉過身去，與門徒教眾道：“傳我教主之令——江湖追殺錦繡樓、孟娘。凡取孟娘首級者，賞金千兩！”
    羅音教的人拱手作揖，刀具齊刷刷相碰聲傳來。戰蟬被人擁簇，離去前最後又看了一眼楚天闊，對方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小教主回過頭去：“回教，召明暗堂主明日午時玄武堂議事。”
    “是！”
    那擁擁簇簇一大波人方才離了眾人視線，彌司再一回頭，便見剛剛還撐著好好的師弟，已合了雙眼，朝著一邊傾頹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