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環托著腮幫子靠在桌子上看他：“早知道……就不讓你去和師兄搶那勞什子的盟主位子了。你看看你，”他戳了戳楚天闊硬邦邦的臉，“才幾歲的人，和你師伯一樣繃了張臉——會老得快的！”
    “師父……”
    謝環放下手，收斂起臉上那副玩笑神情：“地宮暗探近來驚覺武林忽然多出一股勢利。眼下多處古墓都有他們逗留痕跡。憑武功路數，我懷疑和十年前險些要將雲河山莊滅門者是同樣的人。”
    見謝環終於點到正題，楚天闊也陷入沉思：“以目前情況看來，倒像是十年前所發生的事都推到了十年後再來了結了。地宮暗探這麼多年都沒有查到東西，倒是現在卻忽然有異常了……師父，你不覺得……師父你的燒雞哪裏來的？”
    本一本正經分析的徒弟瞧見自己師父不知從哪拿來一隻燒雞吃的正歡，楚天闊幾乎一口老血要噴出來。謝環看著他眨了眨眼：“來的時候小二拿給我的。算你賬上了啊。”
    楚天闊：“……”他現在開始懷疑流楓會不會就是自己師父的親生兒子了。
    “好了好了，我聽著呢，你繼續說。”
    楚天闊無奈隻好無視謝環手裏那隻烤雞繼續分析道：“十年前羅音教教主失蹤，導致武林掀起一股屠魔浪潮。雖然最後不了了之。十年前一群不明人士殺上雲河山莊，在我莊內翻找，這些年來不斷有刺客來襲，大多卻是衝著我們家‘神仙釀’配方而去。”
    他看了眼謝環，著實不解：“我至今都還是不明白，一付酒方子罷了，為何那麼多人來竊取。那些黑衣人是，連戰蟬也是。”
    “江湖之中奇怪之事八九，不足為奇。你隻要照我說的將你那塊刻了酒方子的石碑藏好就好。”謝環邊吃邊道，“既然江湖在野之事已經列出，所謂‘朝野’‘朝野’，廟堂之上……”
    “廟堂之上，十年前先帝病重，九年前太子即位。”楚天闊皺了皺眉，“此事幾年前我與師伯探討過。但江湖之中的事，與朝廷又有什麼關係呢？天闊以為不妥。”
    謝環啃完雞頭，把骨頭一扔：“我且問你，當初殺你爹的人是不是穿著官靴？”
    “是。”
    “武功路數是不是軍隊慣用的行軍拳。”
    “是。”
    “暗殺習慣是不是與部隊任務敗露則身死一致？”
    “……是。”楚天闊聽謝環這一番問，終於還是接受了他的說法，當然心下仍然留有疑惑：“可是為什麼呢，師父？十年來我一直疑惑，雲河山莊不過小小酒莊，他們究竟是為了什麼？”
    “我不知道。”
    楚天闊坐在那裏，看這青年自家門慘遭意外之後，漸漸收斂起過去那一番天真魯莽，一步步變成現如今這樣一副姿態。謝環將他這徒弟一番變化統統看在眼裏。十年前，冬至日，天下雪，冷風刺骨。原本冬至謝環是不會讓楚天闊回去的，但偏那一年冬至，楚天闊他爹來信說要大祭祖先。這才讓楚小少爺回了趟家。
    但也就是回了這趟家，楚天闊再也忘不掉天井白雪上殷紅的鮮血，忘不了祖宗祠堂前橫著的屍體。楚天闊是在那一日傍晚到的，莊內一片死寂，一路走進去，沒有一個人出來與他打招呼。那日若沒有謝環陪在他身邊，恐怕那日楚天闊也死在祠堂了。祖宗牌位淩亂散落在地，桌椅櫥櫃統統被人翻倒。一幫人在找，找什麼，楚天闊不知道。他隻知道他們殺了當時雲河山莊所有人。如若不是當時他娘帶著婢女下山去購置物品，恐怕也難逃一死。
    那是雲河山莊上的一道疤，而楚天闊到現在也不明白這道疤究竟是為何產生的。十年以來他都在想盡方法調查出當年那件案子出自誰手，然而越是調查疑點就越多，迷惑就越多。江湖那麼大，真相沒有出現一天，整個江湖所有門派都有可能和他有殺父之仇。整個江湖，任何人都有可能是他的仇人。
    包括五門三派，包括二宗六教。
    當然，也包括魔教羅音。
    謝環望著其青年沉默的神色，摸了摸他的頭：“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如果當真會有人有大動作，終歸是有征兆的。還記得當初師父與你共同組建地宮暗探時說過的話嗎？”
    “我記得，您說地宮暗探，就像是遍布泥土之下的螞蟻，無處不在。”
    “所以別擔心。總會有線索的。”
    “師父，我還想問您一件事。”
    謝環揚起嘴角：“你問。”
    “……您吃完了以後擦過手了嗎？”
    道人沉下臉，沉默地用紙袋子包住雞骨頭，默默起身，對楚天闊道：“想起來我還沒和流楓小兒見過麵呢。那麼久沒見，他一定甚是想念師叔我了。徒弟你好好歇息，師父就不打擾你了。”
    楚天闊留在原地看著自己師父打著哈哈走出門去，最後無可奈何歎了口氣。江湖如此險惡，師父、師弟都那麼不靠譜，看來凡事都應該靠自己努力了。不過好歹還有一個師伯可以幫忙，也不算是當真舉目無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