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在楚天闊離開山穀的那一刻傾盆而下。流楓讓馬跟在車邊，自己鑽進了馬車裏。
    車裏很靜。流楓擰了擰自己濕漉漉的衣擺，抬眼去看莊主。就見男人一直合著眼，靠在身後的車板上。馬車裏過分的安靜讓流楓有一些不安，他倒是想數落那個戰蟬幾句，但看了眼莊主的表情，索性也和他一樣閉上了嘴。
    夏天下雨總是這樣，雷聲轟鳴，暴雨傾盆，卻也來得快去得快。等到了客棧，雨已經小了很多。流楓一路跟著楚天闊進客棧，上樓。一路上總覺得主子的臉色仍舊絲毫不見得好。進了房門，流楓這次倒是機靈了，拿了杯盞給莊主倒上杯茶，奉了上去。
    “莊主……？”
    楚天闊接過杯盞，望向他：“怎麼了？”
    “您……沒事吧？”
    “沒事。”楚天闊把茶水一飲而盡，沉默了片刻後，長長歎了口氣，“你說……嘖，這人怎麼這麼奇怪？”
    “能不奇怪嗎？能有幾個人會不帶絲毫武功就跑到您那去騙兩瓶酒？”流楓撓撓頭，嘟嘟囔囔道，“就他那功夫，要喝酒神不知鬼不覺的都能偷去，還用得著湊在您這？”再一想方才，又道，“不過您還真別說，那羅音穀讓人覺得陰森森的。估計那住著的人腦子也容易不大對勁。”
    “……行了，你去住隔壁房間吧。讓小二打點熱水給你。淋濕生病了，師伯到時候還得責怪我沒照顧你。”
    “哎，好！”流楓利落的從椅子上跳下來，走到門口還不忘回頭在問一句，“那，您真沒事？”
    楚天闊揮了揮手：“沒事！你去吧。”
    “哦，好。”
    出門，幫莊主把門給帶上。流楓站在門口摸了摸下巴：“哎呀，那麼久還是頭回看莊主這麼深沉呢。果然碧鳶姐姐說的沒錯，莊主對著美人就是不一——阿丘！”流楓吸了吸鼻子，趕緊往樓下喊了聲小二。上來的還是之前招待他們的小胖子。
    “這位爺，怎麼吩咐？”
    流楓揉了揉鼻子：“給我打桶熱水上來。”
    “哎，您等會兒啊。”
    二愣子會自己房間坐了會兒，小胖子就和另一個麻臉扛著熱水上來了。流楓這正坐桌子邊托著下巴思考莊主今天奇怪呢——要說莊主那毛病吧，就是對上長得好看的人沒轍。最顯而易見的一點，就是他一看見長得漂亮的，腦子立馬像不夠用似得——糊住。手腳不協調、說話要磕巴都是常事。從雲河山莊這一路過來，流楓可見習慣了。這一路上莊主對單崇那叫一個噓寒問暖關懷備至，就差沒把人揣在兜裏捂著了。不過莊主那毛病倒是會隨著他和美人相處時間的延長微微減弱。
    ——也就是說，越是初見麵的美人，莊主腦子糊塗的幾率就越高。
    那麼問題來了——今天在橋對麵那個狐狸眼絕對是數一數二的美人啊！為什麼莊主眼裏這回隻看著單崇了呢？
    “哎，小二，問你個事兒啊。”流楓叫住正往澡盆裏倒水的小胖子，“你說，要是一個人，以前每次看見美人都發呆。可自從認識了一個人以後，他好像就改了這毛病了，你說這是怎麼回事啊？”
    小胖子邊回答手腳也勤快，他笑道：“嘿！那肯定就是喜歡上那個人了呀。以前喜歡看美人是以前，呐，心中有了最美的了以後，別的再美不都被比下去了嗎？哪還有看的必要！？”
    “真的假的！？”流楓一下坐直了身子，“那你的意思是——如果那人再也對別的美人提不起興致，就是喜歡上那個最美的了！？”
    “那可不。我跟你說，我以前對飄香院的姑娘也都眼饞得緊。但我自從認識我媳婦，嘿，那些女人在我眼裏都是過往雲煙。”
    旁邊那麻臉聽了，“噗嗤”笑出了聲來，他嘲諷那小胖子道：“你敢嗎？就你往飄香院那一走，你媳婦就算隔著兩條街，那棒槌都飛過來了。”
    “去去去。要你多嘴。”小胖子瞪了麻臉一眼，又回頭朝流楓道，“您要不確定，找幾個美人試試不就知道了？”
    流楓這下還來了興致：“哎，那你說，哪兒美人最多啊？”
    “咱們琴尾鎮的美人可不少。喏，飄香院有一位玉娥姑娘，原是蘇州人，院裏的媽媽特地請來的，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模樣身段頂頂的好。還有翠庭軒的薇蘋姑娘，本是揚州瘦馬千裏迢迢送來給我們這一位崔員外做小老婆的，結果那崔員外命薄，小老婆還沒到，自己先因為私占田地的事兒給抄家了。那姑娘最後就被翠庭軒媽媽給接去了。”
    流楓聽得幾分不耐煩，隻是道：“你就告訴我，怎麼找這些美人。給我寫張條子。那地方怎麼走？”
    “嘿！客官您可是趕得巧了！今兒是六月初六，幾家妓館正在那醉星湖上辦花魁賽呢。一會兒雨小了，我給您叫個識路的車夫。你洗個澡過去，還能趕上他們畫舫上的午膳。”
    “就這個了！謝了啊！”流楓滿意的拍了拍小胖子的肩，從懷裏拿出碎銀子給他，“拿去，兄弟倆買點酒喝。”
    那倆小二已經幫流楓放好了水，小胖子拿著銀子笑逐顏開：“謝謝爺！爺您洗著，我樓下等著您。”
    “去吧去吧。”
    看那倆小二關上門出去。流楓邊脫衣邊笑道：“嘿嘿，要是真能幫莊主弄清楚，碧鳶姐姐肯定得誇我！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