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殊途歸否
    數月後，張少爺從病榻上醒來，便聽得旁人的舌根及其難聽。
    “夫人呢？”張少爺緩緩開口。他身旁的侍女們都不敢答話。
    他有些急了，不耐煩地說道：“夫人呢？”
    依然無人敢答話。
    入夜。
    千年緩步走來，張少爺十分警惕。他靠在床頭，雙眼一直盯著千年看。
    “你夫人瘋了。”千年淡淡說道。
    “你是何人，我憑何信你？”
    “明日你出門便可見到她了。”千年自顧自地說道，並未理會張少爺的問題。千年看著躺在病榻上的他，不由生出了些許疑惑。
    “你……躺在病榻之上多久了？”千年問道。
    他搖了搖頭。千年也沒再問下去，轉身就走。
    盡管張少爺警惕即墨千年，卻還是信了他的話，而今他的心一直懸著，管外人如何傳言，自己清白便是。
    幾年前，他自知得了重病，每日夜裏皆要起床擦身，為了不讓他的夫人擔心，便夜夜過那種紙醉金迷的日子，日日醉於花滿樓。殊不知，病情愈加嚴重，至此將張夫人掃地出門。
    世人都不理解這一做法，隻道他無情，冷漠。甚至還差點將她亂棍打死。
    張少爺開始有些後悔。他應了即墨千年之語於張府門外等候。
    翌日。
    今日微風乍起，張少爺一人站在門外等待她的到來，過路人紛紛看向張府，皆指指點點。
    千年從不遠處緩緩走來，輕笑：“我以為你不會來。”
    “還要等多久？”張少爺問道，而後輕咳了幾聲。
    “她等了你多久，你便等她多久。”千年的語氣十分冷淡。
    其實千年大可不必管他二人的這些破事，僅是出於同情嗎？非也。大抵是他在張夫人身上看見了朱朱的影子，那份執著，對愛的執著。至今他還記得張夫人吼過來的那句話。
    是了，掏心掏肺的去愛，是一輩子的事情，認定了便沒有再更改的可能了。
    “她等了我多久？”張少爺弱弱地問道。
    “不久，也就幾個月。”
    “那……她如今怎樣？”
    “多半是瘋了。”
    此話與張少爺而言無疑是晴空霹靂，他雙腿有些發軟，整個人差點倒在地上。
    “瞧你那點出息，如何保護自己的女人？”千年有些蔑視。
    “不，不可能的，她不會瘋的，我要接她回家……接她回家……”說罷便向四方跑去，他這一瘋狂舉措似乎是要將整個金陵給翻過來。
    “可笑。”千年嘲諷，而後便化作一縷青煙。他這時在感慨，若朱朱還在的話，遇見這檔子事現下定是忙得不知東南西北了。
    “哈哈哈。”這一陣瘋癲的女聲傳來，縈繞在張府門前。如今已無人再管張夫人，隻當她是沒人要的棄婦。
    即墨千年化作一縷青煙去尋張少爺，忽的開口：“盲目。你覺得尋得到她？”
    張少爺被這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他驚恐的看著聲音的來源處，瞪大雙眼。千年蔑視的笑了笑便顯出原身在張少爺麵前。
    “連自己夫人都管不好，還有何用？”
    “你……你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張少爺有些害怕。
    “一個男人，竟沒有一點陽剛之氣。本座有那麼可怕？”
    “敢問公子乃何許人也？”
    “你知曉了又能怎樣？”
    “這……”
    “若你再不將你家夫人接回家，隻怕她那瘋癲之態要遭人唾棄。”
    張少爺恍然大悟，便立刻跑了過去……
    集市。
    他走過茶館、胭脂鋪、錦繡店，皆沒有她的蹤跡。他急了，已無處尋覓。
    “哈哈哈，你看我夫君來接我回家了！我要打扮得得體些。”這時，一位衣衫襤褸，蓬頭垢麵的女子瘋瘋癲癲的走了過來，把玩著街頭小販的胭脂。那小販十分嫌棄，一把將她手頭的胭脂搶了過來，揮了揮手，吼道：“去去去，瘋婆子，一邊去。真是晦氣。”
    張少爺自是聽得出那聲音的，他驀然回頭，看見了襤褸女子，便立刻跑上去抱住她，溫聲道：“聆兒，我來接你回家。”
    已成瘋癲態的張夫人從他懷裏掙脫，一陣傻笑，沒說其他，便轉身離去……
    殊途，殊途……終究還是失去了……
    張少爺呆站在原地，凝望她離去的背影，原以為他將之掃地出門便可成全自己，殊不知，一旦失去，便再也無法追尋。
    即墨千年走上前來，看著失魂落魄的張少爺，輕歎：“何苦呢？”是啊，何苦呢……張少爺他在婚後幾年察覺自己身體不適，於是去見了京城裏最好的大夫，結果大夫告訴他，他得了拙病，一年到頭不得親近女色，不然…性命堪憂。
    為了不誤她，張少爺便編造了寫莫須有的事情將她掃地出門。
    “她一直在等你回家，隻是她瘋了，不記得你了。”千年說道。
    “不，她沒瘋！”張少爺對他大吼。
    “你夫妻二人怎麼這般喜朝本座大吼？”千年有些不耐煩了。
    終了，終了……上天最嫉恨兩情相悅之人。
    魔宮。
    萬魔俯首，此處一如既往的威儀。
    焱羿作揖：“恭迎魔尊回宮。”
    “在人間，本座看見了一個故事，那男女主人命途坎坷。見了他們方才知曉，原來本座是幸福的。”
    千年的眼裏竟是淒涼景象，他緩緩拿出同心結，而今看來，紅的刺眼。
    他苦笑：“同心為結，癡纏千生。這枚同心結，當真是送不出去了……”說罷便將它隨手一扔，不料卻扔到了菩提樹上。
    焱羿笑了笑：“魔尊大人，而今六界已是您的天下，何必沉浸於昔日苦痛之中呢？”
    菩提之處。
    舊日如昨，餘生夢殘。
    千年輕啟嘴唇，聲音略帶沙啞：“菩提，本座有些累了……”
    菩提懂得他的憂愁，歎了口氣：“魔尊大人靠在老妖樹下歇歇吧。”
    他閉上眼睛，靠在菩提樹下，忽的，耳邊回想起千年前月下獨酌說與墨殤之語：“愁苦，悲悶，是世間一大痛苦之事，麵對此情此景，你竟選擇逃避。”
    得了天下，卻再也聽不到拿一聲千年哥哥。他與張少爺是一類人，皆捏造了些莫須有的事實而將此生摯愛掃地出門。
    魔宮數座，亡靈百千。也許一開始遇見便是錯的，將她帶回魔宮錯上加錯。她醉臥花下三千場，遺憾離世，而今三魂七魄皆存於玉壁中，保護魔族福壽萬年。興許這就是魔靈女最後的歸宿吧……
    屆時，玉壁有了感應，發出綠光，它聰即墨千年腰間飛出，停留在菩提上空，似是在懷念。
    “我曾在木陰花事裏許下過很多願望，可最終唯一實現的，卻是你我形同陌路，不過……我無悔。”聲音從玉壁處發出，千年睜開雙眼，開口道：“朱朱……你回來了嗎？”
    無人應答。
    罷了，斯人已矣。
    “焱羿。”千年道。
    焱羿聞話，急忙趕來，作揖：“魔尊。”
    “仙族可還有餘種？”
    “有的，北海尚存仙族餘孽。”
    “玄夜那邊如何了？”
    “龍王大人閉關了。”
    “玄夜是神，北海那邊是仙……”
    “魔尊這是？”
    “日月不可顛倒，乾坤不可混亂。本座該將這個天下之主的位置讓出來。”
    “這……豈非要旁人將玉壁奪了去？”
    “誰人說得玉壁者必可得天下？一群庸夫！”
    北海。
    此處仙氣四溢，盡管有人胡亂作為，也不敢對即墨千年不尊。
    千年想找位仙人接替自己的位置統領好六界。他想尋一處清流，仔細培養，將來做天下之主。
    “爾等小仙拜見魔尊大人。”北海眾仙皆俯首。
    “你處可有小皇子？”千年開門見山，高坐殿上。
    北海統治者回道：“有……不知魔尊大人尋我兒作何？”
    “做好事。”千年笑了笑，此舉使北海統領尤為一驚。
    “魔尊大人說笑了，小皇子將來要繼承北海大統，若魔尊大人將之帶走，我北海將群龍無首啊！鄙臣知曉您與天族的過節，可……我北海眾仙未曾有任何越矩行為啊。”北海統領跪下，一句一叩首。
    “若本座予他更高的位置呢？”
    “……這……”北海統領欲言又止。
    “你不允，莫怪本座叫你北海一族殉葬！”千年眯了眯眼，憤然起身。
    “是，是，鄙臣這就將小皇子帶來，隻是……”北海統領不敢再說下去，生怕多說一句，北海便不複存在。
    “說下去。”千年用命令的口吻說出了這霸道的話語。
    “隻是魔尊定要保我兒平安。”
    “北海王放心，本座並非那種無心無肺之人。”
    數十年後。
    他累了，想要歇息了，心頭灼傷了千遍萬遍，卻無人噓寒問暖。似乎菩提之處，已成了他最終的歸棲之地。
    故事說完了，卻還有些許遺憾。
    隻向天問道：殊途，歸否？
    這問題太過荒唐。世人皆言殊途同歸，可最終同歸的都是同道中人，人妖殊途是亙古不變的法則，人魔亦是。終究是：殊途不歸。
    若可以，他也想嚐一口朱朱親自送來的紅豆粥……
    若可以，他也想嚐盡被自己心愛之人偷襲之痛……
    若可以，他也想以自己血肉之軀為愛人鋪路，以自己靈魂護她永生永世平安喜樂……
    《醉花陰》第三卷：殊途歸否【完結】
    正文【完結】

    作者閑話：

    其實，正文早在五十三章就該完結了的，隻是覺得還有一些事情沒有交代完，就這樣草草完結有些不負責任。
    張少爺與張夫人這兩個客串角色隻是從側麵反映出了魔尊與朱朱從前的日子。
    下麵我會開番外兩篇，將魔尊與朱朱的感情線交代清楚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