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複雜又緊急的項目，視覺主畫麵跟動畫已經讓設計部來回修改了十幾版，東西做成之後傳到甲方那邊卻永遠找不到決策到底在哪一層，李堯的助理已經為這事傷透腦筋，卻害怕被他責怪無能而不敢打擾。
    李堯原本心情挺好的，以為可以準時下班，回家親自下廚露兩手，可是到了快要下班的時候，助理卻拿著一份不明就裏的甲方修改意見，小心翼翼地敲開了他辦公室的門。
    在得知大致的情況以及設計師們已經徹底投降之後，李堯就像是一頭瞌睡中被吵醒的雄獅，睜開眼卻看見有隻猴子用屁股對著他的臉放了個屁——簡直氣不打一出來。
    但是李堯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咆哮式的發怒。他看了一眼那幾頁打印紙便隨手丟在桌上，身體往後一倒靠著辦公椅，抬起頭，眼神淩厲的盯著站在離辦公桌一米左右的低著頭身體有些瑟瑟發抖的年輕小助理，審視了一番。
    助理是個小姑娘，大學剛畢業就進了這家公司，硬件條件非常不錯，跟在李堯手下也有兩年多了。雖然鍛煉了不少時間，但是對於李堯嚴苛的要求還是時常沒能達標。平時被罵習慣了，這會兒見李堯半晌不說話，她心裏可是有些慌了，像是不小心吞下一隻毛毛蟲，卡在喉嚨裏蠕動著，不能咽下去，卻又吐不出來。
    李堯重新拾起桌上那幾頁打印紙，仔細看了一遍，頭也不抬的問她：“夏敏，你覺得我很可怕嗎？”
    這個叫夏敏的助理一聽這樣的問題，趕緊搖頭擺手地回答，“沒有沒有！我覺得總監您是個非常厲害的人，能跟在您身邊學習真的是我的榮幸！我……我隻是常常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做錯事情，給您帶來麻煩……”
    “既然你不覺得我可怕——那你慌什麼？”李堯瞥了她一眼，繼續悠悠地說，“我也不想天天發脾氣罵人，但是你們真的常常讓人忍無可忍。”
    “對不起！總監，對不起！我、我……我這也是實在沒辦法了才來找您的，畢竟這、這已經超越了我的職權……”李堯那股不怒自威的氣勢讓夏敏徹底亂了分寸。她心裏嘀咕著，我隻是一個小助理，這麼大的事情能讓我怎麼辦呢？
    “咱們現在說的，可不在同一個點兒上。”所謂在其位謀其事，李堯最討厭的就是這種做不好自己分內事還搞不清楚狀況的人，但他極力克製住自己的脾氣。
    夏敏嚇得大氣都不敢喘，她不清楚自己做錯了什麼，但她知道這回麻煩大了，趕緊點頭哈腰地道歉：“總監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我哪裏做錯了請您直接說出來，我一定改正！”淚水在泛紅的眼眶裏打轉，話語裏已經有了明顯的哭腔。
    李堯不去看她，用手指輕輕戳了戳桌麵上的文件，“換做是公司前台那幾個姑娘在我手下工作兩年，今天遞到我麵前的，都不會是這麼一份像聊天記錄似的玩意兒。”
    “對不起對不起！總監，我這就去重新給您整理一份出來！”夏敏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如此低級的錯誤，慌慌張張的，轉身就要出去。
    “不必了，我已經看完了。”李堯皺了皺眉頭，一邊拿起手機翻找通訊錄，一邊交代，“通知行政部，安排半小時後，創意部主管級以上人員召開緊急會議，通知客戶部的林總也到場。”
    “好的總監，我這就去！”
    夏敏剛邁出兩步，正要走到門口的時候，又聽見李堯吩咐了一句話。聲音十分平靜，卻讓有些渾渾噩噩的夏敏醍醐灌頂。
    “順便幫我拜托HR的同事盡快再給我招個助理。兩個月後，你們倆留一個。”
    就跟往常中午李堯偶爾讓她幫忙點外賣似的——幫我叫一份台灣鹵肉飯，不要蔥蒜，再幫我衝杯熱茶，謝謝。夏敏忽然覺得公司的冷氣開得有些低。
    杜銘在家用電腦投了一下午的簡曆也去沒注意看時間，直到脖子跟腰背有些酸痛，站起來放鬆的時候瞥見窗外天色漸暗，這才發現已經七點多了。再過一會兒李堯也差不多該回家了。
    杜銘忽然心血來潮想給李堯做頓飯，趁他還沒回來，趕緊做好——不是想給他驚喜，而是怕他一回來，又要被打斷做不成了。
    於是杜銘趕緊淘了米放電飯鍋裏煮飯，然後穿了雙拖鞋便急急忙忙的出門下樓，到小區附近的超市買菜去了。
    李堯的嘴巴很刁，品嚐食物的時候就像是一個十足的美食家，哪好哪不好他都能挑出來說得明明白白。不像杜銘，再好的東西進了肚子裏他也隻會說“這個好好吃啊”這麼一句話。但李堯從不挑食，更不會浪費食物，即便是不喜歡的東西，隻要是他點的，他也會吃完。
    李堯從不明說自己喜歡什麼討厭什麼，尤其是在吃飯方麵。工作忙起來隨便扒幾口便當，或者兩三分鍾吃一個泡麵就當是一餐。約會的時候，基本上是杜銘想吃什麼他就跟著吃什麼，從不糾結。但是兩個人在一起久了，彼此的喜好自然會有所了解，所以杜銘心裏其實是有個小菜單的，而這個小菜單，全是他自己細心觀察得來的。
    吃日式拉麵的時候，李堯會把溏心蛋留到最後才吃，而且細嚼慢咽吃得很慢，吃完還會露出一個滿足的笑容。吃中餐的時候，他常常會同時點麻婆豆腐跟客家瓤豆腐，因為他特別愛吃豆腐，無論是豆子做的，還是杜銘的豆腐。紅燒肉是李堯每次必點的菜式，但他每次隻會吃一兩塊。要是換作水煮牛肉、青椒炒牛肉什麼的，兩份牛肉都不夠他一個人吃的，即使是吃西餐的時候，他也能吃下兩份牛排。
    杜銘早就懂得，很多時候對方親口說給自己親耳聽到的事情，並不一定就是真的。
    比如像姑姑家對門的阿姨，明明過來串門的時候，跟姑姑倆一會兒就合力幹掉了一個大榴蓮，可是有一次杜銘經過水果店，卻聽到那個阿姨跟她的丈夫說：“哎喲買什麼榴蓮嘛，又貴又不好吃的，我不吃那玩意兒！”她真的不吃榴蓮嗎？她隻是心疼錢罷了。
    更何況是李堯這種什麼都不明說的人。
    但隻要細心一些，生活中的一點一滴都能讓你知道很多真實事情。就像李堯總點紅燒肉——那純粹隻是因為杜銘愛吃罷了。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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