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一夢千重 雪霽傾城 第四章 風雪路(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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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風雪路(四)
我看著湧動的人流,歎了一歎,“好大的陣仗,也不怕挑花了眼。”話落惹來身邊青衣人一聲輕笑,“此次賞琴大會盡邀天下名士,不僅有佳人如玉,更是一個揚名立萬的機會,自然人人往之。”
我淡淡看向他,他會意般的坦言,“葉某也是凡人,自然免不了俗。”
我不置信的道:“你就對我的琴技這樣有信心?”
他不知為何低頭輕笑了一聲,這輕淺的一笑卻顯得格外月白風輕。
我隻顧著看他,肩膀冷不防被人重重撞了下,我痛得皺眉,他伸手扶住了我,“怎麼?可是傷口又疼了?”
我微微點了點頭,一陣寒風刮過,我下意識打了個噴嚏,狐裘圍脖從肩上滑落,我還未動就被一雙手攏嚴實了。
我抬頭,這時天上又開始飄起雪花。
葉城轉身就買了把傘回來,打開撐在我頭頂,自己卻站在傘外,他麵朝著我,目光落在我臉上片刻,突然伸手,拂去我額前一點落雪,然後道:“你傷勢未愈,又畏寒,我們該回去了。”
我搖頭,“聽說沅水河畔的雪雕甚美,既然出來了,去看看可好?”
他沒說話,隻是有些無奈的看著我,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我們之間的相處變得非常和諧,有一種熟稔和自然,仿佛經年老友。
我看著麵前溫潤如玉的臉,他隻穿著單薄的青衣,身上已落了些雪花。
我一伸手拉住他,他愣了下,已被我拽進傘裏,我盯著他不悅道:“你都不冷嗎?”
他目光一動,嘴角彎出微微弧度,“還好。”他說話時口中的熱氣在空氣裏化成白霧,拂在我麵前,他的麵容也變得有些模糊,隻有一雙眼睛泛著溫柔的光,徒然令我有些恍惚。
“走吧。”我笑著轉身,卻聽身後傳來聲音,“你想知道什麼問我便是。”
我整個人僵住,心頭便是一梗。
葉城走到我身旁,側頭笑道:“你看到了什麼?”
我回視他道:“十一二的少年抱著五六歲的孩子坐在屋頂,也是這樣的夜晚,他們頭頂的星光如同此時的飛雪。”
少年輪廓深邃,麵容英俊,眉毛斜飛入鬢,眼眸亮如星辰。
“那是我的兄長。”葉城說,他的唇角勾出一抹淺笑,眼裏映著白冰碎雪,顯得格外柔和。
“我在山莊時聽下人提起,葉家二子兄友弟恭,長子聰明早慧,次子靈秀溫雅,隻是長子不過弱冠之年便因病亡故了。”
葉城默然,皺了皺眉,“不是病故,是被人殺害的。”
我追問,“是誰?”
葉城沒說話,我觀察著他的神情,道:“一般無法報仇隻有兩種情況,仇人要麼權勢太盛無法撼動,要麼武功太高無法戰勝。”
葉城聽聞這話,偏頭淡淡打量了我一番,然後勾了勾唇,“不是要看雪雕嗎,還不走?”
聽說雲中城的冬天非常漫長,有半年之久,而城中最好看的便是雪雕。
走了一會,前方果然看到許多巨型冰雪雕塑,被無數彩燈映照著,美輪美奐,有如夢幻。
形狀風格各異,威武型如龍騰虎躍,柔婉型如沉魚落雁,不過最引人注意的還是那一雕如雪玉般的人像,一襲白紗蒙麵,雖不見真容,但眉目流轉間已可見其天人之姿。
葉城說那就是東方愫,我看著那冰雕,神思忽然有些恍惚起來,隔著茫茫人海,總覺得這冰雕的模樣竟是似曾相識。
正待往前仔細瞧看一翻,腳步卻倏地定住,一個背影映入眼簾,他的身邊圍了那麼多人,可我就是能一眼辯別出來。
我就這樣站在人群裏,表情空白,眼神空洞的盯著那個背影,心裏忽然升起某種特別的滋味。
那許多人裏,他一襲藍衣,身姿卓然依舊,清風明月依舊,溫潤如玉依舊,無論我在不在他身邊。
我突然明白,我與他相隔不是一條河一座橋,而是邁不過的千山萬水。
我看到那襲悠然優雅的背影忽然側身,微勾唇角,不知說了什麼,引得身旁女子垂眸間嬌羞一笑。
我這才看到,他不是一人,他的身邊還有個女子,豔若桃花的一張臉。那卻是雲九姬。
看著他二人轉身融進人群,我的心髒好像被插進一把冰刀,又冷又疼。
腳步不自覺的動了,撥開人群跑上石橋,一隻手卻將我攔腰截住。
繞過我肩膀,將我轉過來,葉城垂眸看向我,皺了皺眉,“你怎麼了?”
我一驚,嘴唇哆嗦幾番,壓抑道:“我們回去吧。”
麵前葉城的手微微抬起,又收了回去,從袖中拿出一條幹淨的帕子,捂住我鼻子,說:“你流鼻血了。”
我配合的仰起脖子,然後用自己的手替下了他的。
半晌,耳畔傳來葉城有些冷淡的聲音,“雪又下大了。”
賞琴大會將於六日後舉行,地點設在於雪莊內的一處梅苑,名為馨雪樓。
雲中城內人滿為患,於雪莊中閑人不得踏入,而梅苑內更是一屋難求,我同葉城憑借他的名帖,輕易便住了進去。
這位女相大人似乎極愛紅梅,偌大的一個山莊,幾乎無處不見紅梅,香氣四溢,暗香浮動,紅梅之上覆滿白雪,簡直美得令人心驚。
我怔怔地看著漫山紅梅,眼前嫋嫋娜娜飄浮過一些殘破的畫麵,胸中猛然洶湧翻滾,隱隱作痛。
我用力摁住胸口,耳畔傳來葉城的聲音。
我閉上眼,再睜開,望著這片遮天蔽日,似紅雲般的花海,心尖一顫,忽覺一陣迷惘。
葉城掀開我紗帽一角,眉心微皺,我對他笑了笑,“太冷了,我們快走吧。”
他伸手替我攏了攏狐裘大氅,引得旁邊引路的侍者多看了我們兩眼,我低頭看了眼自己的男裝,又看了眼葉城的琴童裝扮,沒有說話。
侍者說沿著這片紅梅走到盡頭,有一座種滿白梅的別院,所有前來參加賞琴大會的人都住在那裏。
果然,遠遠的便聽到了琴音,隻是這無數人無數雙手各自撫出的琴音,簡直有如魔音貫耳,於是侍者也遠遠的便止了腳步,令我們自行前往。
踏進院中,果然白梅掩映,景色甚美,很多樹下都坐著人,撫琴撫得甚是忘我,全然沒有覺得自己的琴音已經貽害了他人。
我的腳步在院中頓了頓,忍不住伸手掏了掏耳朵,邊對身邊人道:“你確定要在這裏住下?”
葉城看向一處,那是棵頂好的白梅,枝長花盛,樹下坐了三個人,葉城說,“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阿染,我對你的琴技又多了一份信心。”
“我信你個鬼。”我難得翻臉,突然“錚”的一聲,夾雜在眾多的琴聲裏的一縷琴音,泠泠似水流淌飄出,音調柔軟悠遠,曲意綿長深邃,有種風雅從容的姿態,淌過心底時卻又覺得溫暖細膩,應著一院的白梅冷香,又帶出一種纏纏綿綿。
漸漸的所有琴聲都停了,隻有這一縷琴音,嫋嫋婷婷,餘音繞梁,引得人群不自禁的輕歎。
我一驚,抬眼四望,人影重重,白梅似雪,琴聲好似自四麵八方飄來。
琴音止,人們紛紛猜測彈琴之人的身份。
我垂下目光,心底毫無征兆的一陣猛烈激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