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一世今生 笑忘成書 第六十三章 花燼落(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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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灼華忽然陷入沉默,臉上的歡愉也漸漸淡了,斑駁的淚痕還掛著。
“他是真的死了?可我好不容易才將他救回來……好不容易才救回來……”她眉心緊蹙,像是自言自語,“如此說來,是我害死了他。”
心頭又是一酸,我寧願她號啕大哭,也不想看到這樣,“好了,快走吧,福伯正在等你,他會為你安排,離開蒼國,永遠都不要再回來。”
淩灼華突然抱住了我,腕上銅鈴一陣叮叮當當的響,“欺你騙你,利用你,對你從來也隻有半分真心,我不知道你為何還要這般待我,為我犧牲……”
這個問題我又何嚐沒有問過自己呢?
“我始終記得,你從前……”說著又不由失笑,“即便那是你裝出來騙我,可那就是我最想活成的樣子。”
仿佛那個時候決定的,我願意為她赴湯蹈火。這樣一想,自己都覺得壯烈起來。
“你怎麼能這麼傻?”她歎息似的說,雙臂忽然收攏,幾乎箍疼我,“素來隻有別人欠我,可是睢染,你竟讓我淩灼華此生都要欠你!”
“行了。”我拍拍她,正要推開時,她卻附在我耳畔開口,“阿染,你素來聰明,可有時卻著實蠢笨。你怎麼能一直都沒發現呢?你每次走火入魔時,都是在江公子的身邊。他便是那個引動你心神之人,所以他才要離開。他留下那個雲九姬,是為了追查背後之人,那晚你找過來,他讓我同他一起做戲給你看,為的是不讓你再因他牽動情念,再被禁術反噬。他一直在找幫你解開禁術的方法。”
她的一翻話讓我覺得天動地搖,隻覺得眼前一片黑暗。
“其實你身上的蠱蟲我已替你取了,隻是……”她忽然一歎,“雲樽哥哥年少多舛,性情孤僻,世人難有入得他眼,可卻是真的將你放在了心上。如此看來,他二人待你皆是真心,你這般有幸,可別死在這裏,惹他二人傷心。”
淩灼華走了,最是難以消受的便這種倉皇的別離,無聲無息已物是人非。
曆曆數來,竟全是失去。
澀澀的疼從胸腔漫上來,模模糊糊間一大堆剪影從眼前飄過,細細分辨,竟全是他。
我從來不知道,想一個人,也能把心想碎了。
全身突然遭遇一陣刺骨冰寒,睜開眼睛就看到了墨輕情。
來的倒是快,我不過才睡了一覺。
無奈的坐起來,伸手抹去劈頭蓋臉潑下來的冷水,手有些顫,溫度很低,額頭卻很燙。
我抬起臉看了看她,一襲華麗宮裝,與這逼仄的地牢形成鮮明對比。
“不知蒼王屈尊光臨,有失遠迎。”我懶洋洋道,看她的樣子,似乎還沒收到鳳千闌的死訊,所以這麼快識破我,難道隻是我倒黴?
“她在哪裏?”她淡淡問道。
“走了。”我答。
一瞬間,她目光冷冽如刀,“你放走她,自己留下來,是想替她去死嗎?”
“當然不是。”我吃驚道,她突然聲色一厲,“為什麼這麼做?”
我心下一沉,卻諷刺道:“你說呢?”
墨輕情麵色一緊,冷笑道:“擔心我食言,將她殺了?要動手我又何必等到現在?”
我撥了撥額前亂發,隨性道:“你這話卻不該來問我,我受了他那株天心草,也不過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罷了。”
墨輕情眸色一緊,似閃過一抹痛色,我忽然打了個噴嚏,揉著鼻子含糊道:“你該知道他的心意,如此又何必再見?想來他不過是怕你為難,徒增傷感。”
她冷冷看我一眼,轉身朝門口走去,她走得很慢,我看著她的背影,提著心還未放下,她忽然駐足,驟然轉身道:“你們在耍什麼花樣?”
久居高位之人,身上都會形成一種威懾,我承認,她此時直直逼視過來的眸光,讓我無所遁形。
一顆心直直墜下,麵上卻一片鎮定,懶散的往牆上一靠,我笑道:“蒼王說的什麼話?我這副模樣,哪裏能耍什麼花樣?”
她揚了下唇,“拉出去!”話落,兩個人便將我拉出地牢綁到牆上,用鎖鏈箍住我手腳。
“蒼王,你這是幹什麼?”我怒道。
她一步一步向我走來,長裙拽過肮髒的地麵,目光逐漸幽深,臉上卻是淡淡的薄如雲煙的笑,“你可知孤與他相識,相知,相伴十載,孤愛過他,也恨過他,可自始至終,他未負過孤,更不會做這種事來傷孤。他便是要走也不會不告而別。”她一把扣住我的下巴,“你算什麼東西?也敢來挑撥我們的關係?”
我的心不由自主的一顫,卻無法反駁。她說得沒錯,鳳千闌不會做這種事。
“是他派你來的嗎?”扣在我下巴上的手驀地收緊,一陣鈍痛幾乎讓我以為自己的下巴要被卸下來。
我知道她說的是禦雲樽。
“不是。”我痛得咬牙,“放開。”
她放下手,沉聲警告,“最後問你一遍,她在哪裏?”
我看了看她,歎道:“她沒事,隻是離開蒼國了。”
墨輕情目光微斂,打量我片刻,然後笑了,緩緩轉身,我看著她走過去的方向,不由一驚,那裏擺著一排刑具。
“你是,當真不怕死?”她的手慢慢滑過那一排刑具,問我的語聲再不像方才淩厲,而是無比輕緩,卻令我不寒而栗,遍體生涼。
“不,我怕死。”我很不爭氣的繳械投降。
“可你卻一直在挑釁孤的耐性。”她將一條皮鞭執在手中,我吞咽著口水,說不上話來。
她的手指輕撫皮鞭,目光冰冷的看向我,“你可知孤早就容你不得,上次那火沒燒死你,誰料你今日竟自投羅網……”
話音落下,在我沒有一點準備的時候,她手腕微抬,嗖的破風劃過,我下意識的別開臉,鞭子劃過頸項,皮開肉綻的疼痛令我一陣窒息。
用力喘息緩過最初的陣痛,被鞭子劃開的傷口開始火燒火燎的疼起來,“放火燒塔的是你?”
“不錯,原本你便是有幸逃出塔來,我也可論我殺人闖塔之罪,若不是他護著你,你以為自己還能活到現在?”
這可,真是出人意料,心頭猛地竄上一束火苗,既然她讓我這麼痛,我又何必讓她痛快?
嗤笑一聲,我道:“一直傳說蒼王如何位叱吒風雲,巾國不讓須眉,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為了一已私欲,為了一個男人。”
“住口!”她驟然上前,卻在離我兩步之遙停下,我譏誚的揚起一抹笑,“不是嗎?以她族人相迫,不許他二人見麵,可他卻寧願駐守邊關,沙場浴血也不願留在你身邊。他二人便是隔著千山萬水,血海深仇又怎樣?枉費你機關算盡,惶惶不安,可他從來不曾愛過你,半絲也沒有。”
停了下,我笑意略深,“王上,何其可悲?”
“你找死!”隨著話音而來的是一聲慎人的噼啪響,又是狠狠一鞭子,我痛得差點撅過去,呼吸一瞬間凝窒。
對於那種越挫越勇的大無畏精神,我一直非常不提倡,因那無異於犯賤。但人有時候,就是犯賤。
我緩過氣來就又笑了,“這麼氣急敗壞,被我說中了嗎?”
“你這種人有何資格置評?”墨輕情一步上前,眸中一陣激蕩,“你可知他欠我良多!”
我心想我是哪種人,可卻為她後半句愣了一愣,“他欠你?誰知道呢?怕是所有人看來,他鳳千闌都不虧欠你墨輕情,反是你蒼國負他良多。”
墨輕情的手忽然緩緩垂下,昏暗的光線裏,她似是笑了一下,那個笑,有些淒楚。
“你知道什麼?若非為他,我豈會走上這條不歸路?我……”
我的心動了一下,難不成也是為了鳳千闌?那句話差點就要脫口而出,脖子驟然被扼住,“你這個該死的女人,孤為何同你說這些?”
她的手越來越用力,我感覺到死亡來臨般的窒息,可突然又鬆了,耳畔傳來她的冷笑聲,“孤差點忘了,你可是他的王妃。”
身上陣陣抽痛,隻覺得疼痛難忍,幾乎喘不上氣來。
“怎麼不說話?”下鄂被緊緊捏住。
“不是。”我閉了閉眼,道,“他利用我,一直都是利用,我什麼都不知道,蒼王,你不該將對他的怨氣發泄在我的身上!”
“哦?不該?”她柔和的笑,卻突然一扯我衣襟,我震怒道,“你幹什麼!”
“這難道不是你,你們聯合起來做的戲,盜我邊關布防圖,與青穿部族裏應外合?我蒼國有如今,豈不是拜你們三人所賜?”她的指甲細細撫過我鎖骨,然後緩緩而下,“這麼幹淨,連一點痕跡也沒有。”
我斂目看她,“你……”
她的手忽然在我傷口按下,我痛得呼吸一窒,額上冷汗滴進眼睛,眼前一片模糊,隻依稀看到一個殘忍的笑。
“既然你說不是,不若,孤來幫你驗一驗,他到底是利用你多些,還是將你放在心上多些?”她突然讓人解開捆住我的鐵鏈,我支撐不住整個人摔在地上,聽到頭頂傳來她冰冷的聲音,“他這個人,眼裏容不得沙子,若你也髒了,看看他還能不能容得了你。”
我驚愕的看她,她緩緩蹲下,“爬上他的床,想必費了不少心思。”她拉住我的衣服用力往後一扯,“你這般楚楚可憐的模樣,看起來著實令人有些不忍心。”
我突然出手,抓住她手腕。
嗬!這個女人唯一的弱點,果然隻有鳳千闌。
墨輕情眸中閃過驚異,一下蕩開了我的手,在她開口前,我已道:“鳳千闌死了。”
猝不及防,她瞬間僵住,臉色一白,但隨後卻冷冷的笑了,“你想拖延時間也該找個好些的借口。”
我死死盯著她的眼睛,“鳳千闌死了,若你能看到那份戰亡名單,第一個必是他鳳千闌。”
墨輕情身子輕輕晃了晃,臉色又白了幾分,一雙眼睛卻如刀般盯著我,“讓她閉嘴!”
兩個男人得到指令朝我走過來,來不及多想,我忍著全身疼痛爬起來就跑,卻被揪住頭發一把扯了回去,他們將我按到地上,抬手就是一巴掌。
我一瞬間視線模糊頭昏腦熱,散亂的衣服被撕開,感覺無數隻手在我身上動作,令我惡心得想吐。
氣血忽然一陣翻湧,有什麼東西如潮水般從身體裏湧向四肢百脈,心中驟升一股暴虐的嗜殺之意。
“滾開!”
抽刀,揮下,聽到耳邊的慘叫,見到眼前的血,我心中隻覺一陣快意。
被我奪了刀的人被砍中脖子,立時便沒了氣息,另一人駭然色變,跌跌撞撞的往後退去,我緩緩坐起來。
“背……她的背上有東西……”那人手指著我,我回頭看下,隱隱隻瞧見一片暗紅,感覺有液體自我眼中流下,我隨手一抹,一手的血。
隨即扯下眼紗,卻不知是誰又喊了一聲,“她,她的眼睛……”
“快!保護王上。”並不寬敞的地牢裏一時湧滿了人。
沾了血的掌心有點黏膩,我在那具屍體的衣上抹了抹,重新握住刀,站起來。
“你果真是個妖女。”墨輕情鎮定的聲音傳來。
我望著她,笑得愉悅,墨輕情往後退了兩步,淡淡下令,“殺了她。”
數人逼近,明晃晃的刀直砍過來,我縱身一躍,一刀劈出,慘叫聲起,帶出一片鮮血淋漓,我的眼前也一片血紅。
忽然,眼前掠過一個人影,我的刀下意識頓了一瞬,然後就被奪走了,一個手緊緊抱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