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一曲漓殤 奈何碎夢 第四十五章 恨無情(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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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動不動的看著南宮泫,忘記了語言,他目光淡淡掠過我,漠然道:“睢姑娘請回吧,今日我隻當你沒來過,你方才說的話我也隻作未曾聽見。”
我愣愣,回神,再聽清楚他的話,嘴角抽了抽,覺得自己要嘔血了,要放在從前,我非得拿鞭子抽他一抽。
雙手猛地撐住桌麵,我身體前傾靠近,目光直視麵前之人,“南宮泫,你是鐵了心了是嗎?你對她當真是一點憐惜也沒有……”
“夠了!”南宮泫斥斷我的話,眸色深沉難辯,“睢染,你可知道,你口無遮攔說的這些話,會害死她!”
我心中一凜,卻倏地回過神來,伴君如伴虎,東漓的感情,是不能為外人道的。
“我南宮泫又非木石,豈會無心?隻是我明白,很多事情,強求不得。”南宮泫負手走到窗邊,“阿漓的事,不是你能插手的。”
我嗓子發澀,轉身剛走了幾步又突然頓住,回身,我問道:“你可曾問過東漓?她可願嫁?”
片刻後傳來低語,“阿漓從來就是個懂事的孩子,不叫我為難。”
我愣了愣,這個答案,還真是理直氣壯。和隻有會哭會鬧的孩子,才有糖吃有人哄一個道理。
我咬咬牙,幹脆豁出去道:“如果這一次例外了呢?”
南宮泫倏然回身,斂起的目光射出銳利的冷光,可是我卻在這雙淩厲的眸底,看到隱藏的近似悲哀的情緒,洶湧起伏著。
南宮泫微微斂目,深吸一口氣,再次定住目光時,眼中已無任何波瀾起伏,“若是阿漓果真不願,我會傾上整個南宮家,為她抗旨。”
他在逼她,用整個南宮世家,更用他自己。
我終於明白,在南宮泫的心裏,區區東漓,沒有南宮世家重要,遠遠沒有。
轉身看向門口,門檻上拂了片裙角,上麵的粉色蝴蝶像是要展翅欲飛。
待那邊裙角消失,我方才回神,走到門口時,那身單薄的背影還未走遠,她看來很寂寞,一步一步走得異常緩慢,風吹起她的長發,洋洋灑灑的酴醾花瓣,飛到她身上,美若芙蓉傾城,亦涼如晚來秋風。
東漓總是喜歡在自己的裙角上繡蝴蝶,那種展翅欲飛的蝴蝶。
我沒有追上去,我怕看見她的悲傷,怕看見她的絕望,更怕看見她的眼淚。
心裏有座墳,葬著未亡人。
我想,東漓的愛情,大約是死了。
回頭靜靜的看著這個玉貌朱顏,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我勾起唇角,輕嘲的笑了笑,“南宮泫,你說得沒錯,世間險惡唯相伴,無所駐處是真心。我高看了你,而你也低看了東漓。”
我走到門口時,南宮泫突然開口說:“到了這一步,我們都已無路可退,沒有選擇。她必須將我從心裏抹去,無心無情,或許這一生還能活得好一些。”
我腳步頓了頓,很想問他:南宮泫,一輩子的時間很長,負了這樣的東漓,你真的不會後悔嗎?
可是最後,我側首,淡淡笑道:“不,你隻是不愛她。”或許,他是真的不愛,並非不夠愛。
過了很久,當我已站在書房門外時,隱隱約約似是聽到一個聲音:
“愛與不愛,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伴隨著一聲歎息被風傳來,渺茫而朦朧語音,卻突然讓我愴然淚下。
這一夜,我又做夢了。
十裏桃林十裏桃花,風拂處,吹得那一樹的煙霞浪蕊,妖冶魅惑得令人驚心動魄。
灼灼桃花深處,立著一抹身影,長及腰間的青絲黑發垂在身後,潑墨似的濃烈,可白衣襯托下的背影,卻顯得異常單薄纖瘦,令人看了動容。
“誰?”我忍不住輕聲開口,他似聞聲回頭,華美絕倫的一張臉,英挺劍眉下,是冷傲深邃的眼,削薄輕抿的唇,還有王者般高高在上的高貴之氣。
他朝我走來,一步一步,停在我麵前,輕撫我的眼,冰涼冰涼的手,沒有一絲溫度。
他說:“睢染,回來吧,我一直在等你。”
我的心怦然一動,醒了。
有時候,看似深情的人最是無情,可有時候,看似薄情的人,卻是深情。
就像南宮泫,溫暖如他,也無情如他。
又比如,夢裏的白無觴,我很驚奇,原來這個人也會有如此深情的眼神,如此溫暖的笑容。
離開南宮世家時,是個陽光明媚的日子,萬裏長空,天高雲淡,我們一路向北,去往一座無名的山頭。
可是三日後,江流卻撇下了我。
“在這裏等我回來。”
這是江流留給我的最後一句話,低頭吻了我的額頭,然後便走了。
我站在人來人往的客棧門口,看著他策馬遠去,其實挺難過的,心情完全被烏雲籠罩,可我臉上卻一直揚著笑,直到他的背影徹底消失在長街盡頭,我的笑容也僵在了嘴邊,深吸口氣孔,我斂容開口,“墨羽,你可知問石山莊在哪裏?”
稍頃,低沉的聲線傳入耳中,“就在距此不遠的山中。”隻聞其聲不見其人。
很好,看來我們的一舉一動都在對方監視之下,我微微偏頭,微笑,“明日我打算去問石山莊,赴約。”
話音落下後便是長久沉默,我穿過人流走回客棧,言語淡淡,“你知道我的脾性,即便你不幫忙,我也會另想法子去。”頓了下,又笑道,“當然我希望你能幫我。”
“我去雇輛馬車。”身畔傳來墨羽沒有情緒的聲音,我漫不經心的推門進屋,嘴邊揚起一絲淡漠的笑,“你既答應了我不說,現在卻又為何要食言?”
靜默中沒有任何聲音傳來,我隨手關了門,來到桌邊坐下,翻出杯子倒了兩杯茶,垂眸,“墨羽,可願出來陪我喝一杯?”
話音落,對麵便站了個黑衣女子。
近來我已非常習慣了她的這種出現方式。
頷首微笑,在對方微動的神情中,我將其中一杯茶推到她麵前,她垂眸看了眼,卻沒有動,神情遲疑著開口,“你……決定了?”
我嗯了一聲,端起杯子喝了口茶。
那日我在從南宮泫書房回去的途中,收到一封信,信的內容隻有四個字——問石山莊。
此外還有一枚玉佩,一麵雕刻著精致的花形圖案,是三株彼岸花,而另一麵則刻了一個字,很複雜的字體,我左右研究半天也沒認出來,隻覺得眼熟得緊,想了半天才終於記起。
“姑娘可識得那玉佩?”墨羽依然沒有落坐,抱劍站在離我三步遠的地方。
“識得。”我從袖中掏出玉佩,無奈的笑道:“玦渠的。”
我拿在手裏仔細端詳,玉是好玉,質地通透,隻是上麵雕琢的字實在複雜,我從未見過。記得玦渠那會時常拿在手上晃蕩,後來我好奇的去問,他卻說是自己的傳家寶,可我從未見他當個寶貝似的收起來。
“既如此,姑娘何不坦言相告,若公子事後知曉,怕是……”思緒被墨羽的聲音打斷,我搖頭輕歎,“怕不是什麼好事。”
這是一種直覺,若真是玦渠約的我,當是洋洋灑灑的長篇大論才是,而不會僅僅隻是四個字。
“何以見得?”墨羽的眉間難得輕蹙。
我右手撐腮,無奈歎息道:“之前尚不確定,可現在連江流也走了,我差不多也猜到了,這次多半是衝著我來的。若是我同江流說了,豈不浪費了對方這一番精心布局?”
“可公子不想你涉險。”墨羽的話語向來簡潔,抬眼,她的神情難得深沉,若有所思的望著我,我輕鬆的笑笑,“你也無須過多憂慮,對方既然有本事將江流也算計進去,我自是要去會會的!”微微停頓,我勾了勾嘴角,“這一次,保不齊還能幫到江流呢!”
墨羽沉吟著道:“姑娘的意思是……”
我指尖在桌麵上輕輕敲擊,微微挑眉,“墨羽,你覺得對方是以何作餌引開江流的?”
墨羽倏然抬眼看我,目光微動,我笑了笑,容色淡淡道:“若我沒有料錯,想必對方手中也隻有這個籌碼了。”
而我既想到了這一層,對於那個背後之人,心中多少也有了些端倪。之後便是做一些準備工作,明知宴無好宴,我自然不能無備而去。
次日,我獨自一人來到問石山莊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