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染……”有人附在我耳邊輕喚我的名字，柔軟的唇瓣貼著我耳廓的皮膚。我緩緩回身，看清黑暗中的人，那個我這十日來一閉上眼就會看到的幻影，此時就站在我麵前，我伸手捧住他的臉，張口半天，終於顫抖著叫了他的名字，“江流……”
    “是我。”江流說，“阿染，是我。”我隻是捧著他的臉，這張合起眼睛時，也不知在腦海裏進進出出了多少次的臉容，是幻覺？還是夢？我眼也不眨的看著，連手也不敢動，好怕他突然就在我麵前消失。
    “阿染，不是幻覺，也不是夢。”這個人就這樣讀到了我的心思，眼中似乎劃過一抹痛色，未及看清已被摟進懷裏。
    腦中忽然就成了一片空白，好像魂兒飛走了似的，整個人空空的，輕飄飄，暈乎乎，摟住他的脖子，將臉埋進他的頸窩，聞到熟悉的氣息，好像優曇婆羅。
    回魂是因為身邊像風一樣掠過的影子，下意識的推開身前人，“一起去。”江流說，伸手摟住我的腰，托起我的膝彎，將我抱起來。
    夜風拂麵，透著說不出的寒涼，就像此時的心一樣。我同夏九悠爬了整整一個時辰才到的歸雲台，在江流這裏卻隻是眨眼間的事情。
    站在熱浪襲人的火災現場，周圍的一切都在跳動搖晃著，如同不真實的幻境，像夢一樣，那些飛舞跳動的火焰，幻化出千奇百怪的形狀，白色的櫻花也被染了色，在火光裏變得妖冶嫵媚，招招又搖搖，有種毀滅的淒美。
    我看著湧動的火光，喉嚨陣陣發緊，這樣的大火，根本撲不滅，連靠近都不可能。
    漫天大火裏，映照出一個身著銀甲的身影，他就站在那裏，默默看著火光，一動不動。
    我走到他身邊，輕聲問道：“夏九重你站在這裏做什麼？怎麼還不去救他？”說完我又反應過來，“你是不是不知道，夏九悠他在裏麵呢！”
    夏九重沒有理我，我搖了搖他，他依然對我視若無睹，眼睛隻是直直的望著那片大火。於是我索性發起狠勁，用力將他往前推，往火場裏推，口中絮語，“你太過份了，你怎麼能隻是站在這裏？夏九重，你怎麼能不進去把他救出來？你快去把他給我救出來！”
    “阿染，夠了！”江流想將我拉回來，我頭也不回的揮開他的手。
    不夠！不夠！這一點也不夠！我一點也不想就止罷休，推不動他便撲到他身上去，用力拍打撕扯他的銀鎧，指甲斷裂嵌進指腹，在堅硬的甲片上抓出道道血痕，傳來鑽心的痛楚，可我還是沒有放手，憤怒沒頂而來，我聲嘶力竭的喝問他，“夏九重！你怎麼到現在才來？！你為什麼要到現在才來？！為什麼沒有早一點點來！”就差一點點……原本是可以不會有這場大火的！
    可是任我怎麼抓，怎麼扯，怎麼拉，怎麼推，夏九重竟像根鐵杵似的，硬是沒有挪動半步，甚至連挺直的背脊都沒有變過。
    ‘轟’的一聲，眼前的雙層樓閣突然不堪重負的傾斜，朝後倒去，轟然墜落。
    我從來不知道，閣樓之後竟是片斷崖。
    我站在那裏，眼睜睜的看著整座樓閣在焰火的包圍中飛舞著墜下崖底，爆起滿天花火，璀璨奪目，卻耀得人眼底一陣刺痛。
    這個瞬間，我聽到心底有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
    腳步不由自主的上前，夏九重卻比我更快的衝了出去，直直衝進歸雲台，我以為他會衝向懸崖，可他最後卻緩緩的停了下來。
    夏九重就站在懸崖邊，低頭看著腳下，我走到他身邊，看著他腰上的那把銀白彎腰，伸手將它抽了出來，那一刻，這個人，我想砍了他！
    高高舉起彎刀，卻在揮出去的瞬間被一隻手奪下，整個人被強硬的攬進懷中，雙手被縛，動彈不得。
    “江流，放開我！放開我！我要砍了他！這個混蛋！”我厲聲嚎叫，他卻隻是將我整個人鎖在懷中，強硬，卻又小心翼翼。
    “阿染，冷靜點……”輕柔的話音落在耳邊，卻激起我心底更強烈的怒火，我張口就在他的肩膀上狠狠咬了下去。
    毫不留情，齒間甜腥漫延進口中，腦子突然就清醒了，整個人也僵了，熟悉的嗓音飄進耳中，“你還好嗎？”
    我怔在那裏，沒有反應，一隻手將我的頭緩緩按進胸口。又聞到了那淡淡的優曇婆羅，喉頭一哽，眼淚不受控製的湧上來，一種無法言說的悲傷鋪天蓋地將我淹沒。
    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堅持什麼，隻是覺得不可以這樣，努力的想將眼淚憋回眼眶，努力壓下洶湧翻覆的情緒，努力抑製住喉間湧起的哽咽。
    我這樣拚拿強撐著，可江流卻輕輕拍著我的背，說：“沒事了，阿染，沒事了……”
    我想要告訴他，他不能這樣，因為這樣，我的眼淚就再也忍不住了。
    可我終歸什麼話也說不出，隻能像個孩子一樣，躲在他懷裏哭起來，將所有眼淚都流到了他的衣服裏。
    有時候人未必不能承受悲傷，我這樣泣不成聲，隻是因為心中的難過無可言說，隻是因為猝不及防的溫暖難以抗拒，隻是因為
    ——我想將心裏的悲傷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