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這人今天明顯情緒不佳，我忍了笑又去戳他，“所以你是掉進夏九悠院子裏了？”
    我說完漠塵果然嘴角微微抽搐了下，“當時看到山上有座孤零零立在那裏的宮殿，以為裏麵肯定不會有人住……這富麗堂皇的宮城裏到處都是屋子，誰會跑那半山腰去住？誰曾想……”
    漠塵幽幽的歎了口氣，半山腰的宮殿，我想了想，說：“是歸雲台？夏九悠曾被幽禁的地方？”
    漠塵聳肩，我不由一笑，“他救了你？所以你們才有了交易？交易的內容是……”
    “他幫我救人，我幫他做事。”
    原來這就是他們所謂的交易，怎麼說呢？其實這算不上什麼交易，隻是交換條件罷了，用交易這個詞，有些過了。
    漠塵說完又開始猛力灌酒，我又疑惑的盯了他半晌，一把奪了酒壇，“所以你現在這樣糾結……是因為要離開了？”
    他看我一眼，沒有說話，伸手就將酒壇拿了回去，其實我隻是猜測，但從他這別扭的情緒裏，我顯然猜得沒錯。
    漠塵要走了……不知為何心中有些不安，可能是因為這裏太安靜了，明日就是夏九悠同夏九重約定的十日之期，可是到現在卻一點動靜也沒有，但夏九悠顯然已經做好準備——
    獻城。
    再之後一切就結束了吧，夏九悠時日無多，無論夏九重是否知道真相，想必都不會薄待於他。
    壓下心中起伏不再去想，我玩笑的說：“那你這算是什麼臉色？這宮裏你肯定不會喜歡呆，夏九悠肯對你特赦，你還不高興了？”
    漠塵緩緩放下酒壇，轉頭來看我，微蹙的眉間隱著愁緒，沉吟著開口，“不知道，我自然是想走的，隻是沒想到他就這麼放過我了，我以為至少得十年八載……”話說一半驟然停下，自己也馬上意識到了，夏九悠隻剩一月不到的時間，哪裏還能留他十年八載？
    漠塵的臉色又陰了陰，有些煩躁的抓著頭發，我看著莫名有些感動，有些羈絆不知何時開始的，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吧。
    我故意裝作不滿的瞪他，“什麼叫放過你了？說得好像人虐待過你似的。”
    漠塵又轉頭來看我，遲疑著說：“他似乎對我很信任……不對，就是對我很信任，他將整個王城軍都交到我手上，還有他自己的安全……其實這一點我一直想不通，他怎麼就這麼信任我呢……”
    他的尾音剛落下，我已忍不住伸手朝他腦袋狠狠呼去，他似乎沒料到我會有這個動作，竟躲也沒躲，“啪”的一聲，給我拍得正著。
    訕訕的收回手，我不動聲色的把屁股往後挪挪，邊用數落的語氣說：“你這人一看就是個沒心機沒城府又實心眼的，他夏九悠是誰？又是何等的心智？就算他讓你折騰，你自己說，你能翻出多大浪來？”我心裏腹誹，連我都翻不出他的手掌，更何況是你了？頓了下又給他灌了記迷魂湯，“最要緊的是你能耐不錯，武功又這麼好，他手下又沒人可用，既然你自己撞進來了，他不用你用誰？”
    漠塵有些怔然的看我，似乎還沒回過魂來，我趕緊擺擺手，“好了好了，我們不討論這麼沒營養的話題了。說正經的，我有個事情一直很疑惑，那個溫功良……不是造反了嗎？怎麼還好好的？”
    這人果然心思單純，馬上被我轉移了注意力，臉色驟然冷下，“那老匹夫我第一個想收拾的就是他！”漠塵嗤了一聲，“那位二公子前腳剛失敗，他後腳就投降倒戈了，不帶任何猶豫的，還說自己是被那夏九煜脅迫的，如此貪生怕死之人，我當時就想宰了他，可公子卻說留著比殺了更有用。”
    留著比殺了更有用？是指安撫朝中官員的人心嗎？畢竟如果夏九悠連逼宮造反的溫功良都不殺的話，無疑是在告訴大家：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這樣溫功良就決不敢在明麵上有所動作，另一方麵又以撫月台上的人頭警示眾人，違抗他之人的下場。
    溫功良雖有膽造反，不過如此貪生怕死，明白了夏九悠的意思，他自然不敢輕舉妄動，畢竟隻有活著才有生機，死了不什麼都沒有了。
    這麼一想這溫功良活著確實比死了有用些。
    與漠塵的道別很簡單，本就是萍水相逢，遲早要分道揚鑣。別過他之後我百無聊籟的在禦花園裏撲了一下午蝴蝶，傍晚時分，夏九悠終於差人來尋我，我急忙跑過去，看到他一人獨坐在院中，石桌上已備好晚膳。
    今日他身上穿的竟不是青衣，而是我夢中見過的雪白長袍，纖塵不染，烏墨般的長發今日也沒有披散開來，而是用一根發帶寬鬆的束在身後。
    他坐在那裏，單手支額，眼睛微微閉著，我小跑而來的腳步不自覺的停在院前。
    眼前還是那張翩若驚鴻的臉，容色清華，淡然出塵不似凡人，隻是透著令人驚心的白。
    我一步一步走近，走到他身邊，竟然感覺不到他的氣息，我呆立在那裏，不知過了多久，眼前之人才緩緩睜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