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緒翻湧間我已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忍心不住對夏九悠低吼起來，“你告訴我啊，這所有的一切是否都是你的計劃？宮變、戰爭……一切都在你的掌控，卻因為我的插手，打破了你的計劃，是不是？！”
    “你不要多想，是我身體的原因。”夏九悠終於開口，平平淡淡的話音，拂過青衣，沒有絲毫起伏，語聲微頓，又道，“計劃裏永遠都有變數，你隻是恰巧撞了進來，這一切本與你無關，更不是你的錯。”
    我怔怔的站在那裏，這些……其實我早該想到的，卻沒有想到，是因為我根本不想去探究，因為我害怕自己真的做錯了……
    可是這人……怎麼可以這樣輕描淡寫呢？我覺得有些可笑，可又實在笑不出來，“為什麼不罵我？你這算是安慰我嗎？”
    話音落，夏九悠的眸中浮起微怒，“胡說些什麼？”
    我心中已經複雜混亂到極致，還有一種莫名的酸楚不斷湧上，“你別騙我了，我知道是我害的你！”說出的話帶著濃濃的鼻音，眼前的麵容也變得模糊起來，我意識到什麼，轉身就跑，卻被夏九悠拉住手腕，他隻是輕輕的抓著，我卻不敢使力掙紮，因為他的手實在太冰太涼。
    低下頭來視線內正好出現他的臉，眉心緊蹙，神情卻帶著幾分無奈，“你又為何要難過呢？你救了那麼多的將士，結束這場戰爭，讓九重贏得了勝利，也讓赤國百姓少受了戰亂之苦，難道你覺得自己做錯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麼對和錯。”我搖著頭，眼睛裏終於有一滴淚控製不住落下來，我急忙用袖子抹幹淨，努力控製情緒，“之前我一直告訴自己，那些人不是我害死的，這是戰爭，戰爭哪裏有不死人的，我沒有錯，可是……可是我知道你吃那種東西是因為我，所以萱北才那麼恨我，恨不得殺了我……”
    “如果你這麼想，那就真的錯了。”夏九悠眸色驟然清冷，淺薄的笑中一片如霜傲氣，“雖然我夏九悠敗了，但這就是我要的結果，如果我沒有走到這一步，那才是真正的失敗。”
    這是一種從骨子裏透出的凜然和驕傲，我心頭一緊，突然想起夏九重的話，他曾說，如果最後是他站到夏九悠麵前，隻是因為夏九悠想見他了。
    盡管心裏很亂，但我仍搖了搖頭，納納的說：“夏九悠，你沒有敗，你運籌帷幄，決勝千裏，將夏九重打得屁股尿流，比他厲害一百倍。”
    我很真誠的說出心裏話，夏九悠笑了笑，起身走到窗邊，春日暖陽半落在他身上，可青衣墨發的單薄背影，卻飄渺地令人感覺不出他的存在。
    我走到他身邊，看到他神情淡淡，眸光如水，仿佛有時光回溯，安靜良久，終於開口，“從前醫官說我活不過弱冠之年，當時渾不在意，因為在那個時候，活著於我而言並無甚意義，無父無母，無良朋知已，無前途未來……我似乎什麼都沒有，虛有的這個身份更是一把枷鎖，讓我連自由也無。所以活與不活於我而言，就像是件可做可不做的事，無關緊要。”
    他的話語平平緩緩，沒有起伏，我卻做不到如他這般波瀾不興，不禁想——怎的有像他這樣涼薄的人？忍不住轉眼看他，那雙清淡的眼眸如同透明，似乎什麼都沒有印下，而眉角的那顆紅痣卻透著一絲冷豔。
    “後來呢？”我輕聲問他，看到有笑意漸漸映染眼底，不再清淺，不再無意，是那種從心裏攢出的，真正的笑，“那個時候，我七歲，九重也隻是個九歲的孩子，可當我同他說了這些話後，他竟發了很大一通脾氣，像個小大人一樣，每日都要瞧著我將藥喝完才肯離開。”
    夏九悠說著轉頭來看我，眉心輕蹙，“他不知道，那些藥不止是苦得難以下咽，而是令人作嘔，剛開始時我喝下去一碗，吐得卻比喝下去的還多，嚇得他臉都白了。於是我便隻能忍著不吐，之後竟慢慢習慣了，喝出疲性來了。”
    夏九悠神情一頓，忽地笑出聲來，笑容很淡，溫暖而平靜，“其實我後來常想，他大約是會錯我的意了，以為我想不開，不要活了呢！”停了停，他又徑自搖頭笑道，“我雖覺得可活可不活，卻並非是不想活，不過他既然那麼想我活著，倒真讓我生出些激情來，想著能活總要活的，活著也是好的。”
    夏九悠輕言笑語著，這一連串的“活著”竟沒有將我繞暈，反令我覺得一陣透心的涼，因為他的這些話，寒涼多過溫暖，蕭瑟多過繁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