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59 無謂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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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劍劍氣一經收斂,先前被阻遏住的滔滔地下暗河便立刻開始洶湧。
蓄勢已久的驚濤拍打岩壁,水花混雜著沾衣即透濕的水汽撲麵而來,在場眾人紛紛後退。
唯有距離小劍最近的言善因麵不改色,隻手腕一轉將水寒收於身後,而後輕輕抬起空餘的左手,幾縷純白元陽如冰生煙逸散而出,嫋嫋纏向已經靜下來的小劍。
小劍稍稍停頓片刻,旋即搖搖晃晃著劍身,倦鳥歸巢般飛向言善因。
眼見著小劍就要落入手中,言善因眼中的強橫跋扈盡去,逐漸恢複了世人所熟識的溫文。
然而就在此時,空中忽然襲來數條豔紅如血的火線,這些帶著難以言喻熾熱的火線互相交織著,前端散發耀眼光芒,往後則拖拽著明麗尾羽,像極了一顆彗星。
這顆彗星的彗尾狠狠掃中飄飄忽忽的小劍,就像一記重拳將其擊出。
‘噗’
沉悶而短促的落水聲響起,小劍紮入澎湃的暗河中,精巧劍身遊刃有餘地切割著水流飛速前行,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言善因微驚,但心知已然失去收服小劍的最佳時機,此刻再窮追不舍恐怕也不會有結果,便索性放棄尋索,轉而回眸循著火線的軌跡望去。
在看到出手者之前,言善因想不通在場有誰會做出助劍逃竄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畢竟在交鋒中落敗的鬼族已經沒有這麼做的能力,而人族,則沒有這麼做的理由。
在看到出手者之後,言善因理解了事出之因,卻無法相信會是這人。
因為視野裏映出的是一道隻會極偶爾地出現在他午夜夢回時的身影。
而那人清銳的雙眼如往常般熠熠生輝,燃著激烈到飛蛾撲火的光芒。
隻那光芒的含義不再是熱切盲目的愛,而是勢如水火永世不容的恨。
看著這樣的單小刀,言善因流露出似乎是措手不及,又似乎是如釋重負的神色。
下一秒,滾滾暗河便將兩人吞噬入腹。
擎著殘虹的單小刀屏住呼吸逐浪而行,臉上不再是咬牙切齒且斬釘截鐵的仇視,莫名變得有些迷惘。
他還記得大浪落下前言善因留給他的最後一個表情,眼睫輕垂,眼尾嘴角俱彎,那是一個比他過去所見的,言善因在任何時候精心經營出的更為真摯的笑容。
他也記得言善因身形隱沒於暗河前的唇形變化順序,那是即便不精通唇語的他都不可能會弄錯的三個字,我,想,你。
單小刀以生命為代價換來的知人知麵知心因這兩個細微動作而動搖。
前世持續十餘年的繾綣愛意湧上心頭,單小刀忽然想放下殘虹,心平氣和地向言善因討要一個解釋。
也許言善因對他的差遣利用不無真心,也許言善因一直後悔當初親手殺了自己,也需言善因所有通敵叛國不擇手段都是出於難言的苦衷。
單小刀眼眶發澀,一邊暗罵自己自欺欺人,一邊卻又抑製不住地去想這些也許。
冰冷的暗河衝刷著單小刀,他手中的殘虹已經涼透,他僅靠定顏珠勉強穩定的身形則在寒水中漸漸扭曲,甚至像不配備安身法器的鬼族置身強光般開始霧化。
單小刀猛然醒悟到如果不抓緊時間回到真正的肉身體內,他很有可能魂飛魄散。
他不禁加快了鳧水的速度,無比焦慮地想尋找管歸舟的所在。
但是暗河中伸手不見五指,他既沒有青虺的熱反饋能力,嗅覺也不夠敏銳,一時竟不知該遊往何處。
……
一經爆發後,地下河迅速蔓延了整個溶洞,某些穹窿低一些的區域甚至完全被水流掩埋。
多數人都倉促退至溶洞口,蜂擁回到地麵,因負傷或扶持受傷同伴而暫時滯留在洞中的人也都行色匆匆,恨不能一步逃出升天。
但此時在天光被吞噬殆盡,黑沉而陰森的暗河河底,卻有一道晶瑩耀白的光弧緩緩行進。
光弧猶如一麵透明的盾牌,將重寒的河水隔絕在外,使得內裏的人即使位於萬鈞水壓之下,仍然能保持閑庭信步的從容和寫意。
然而這人表情卻並不輕鬆。
“善因,你為什麼不殺他。”
朱雀歇在這人肩頭,火色明豔的眸中躍動著些不知是憤怒還是若有所思的情緒。
朱雀這些年都在嘲風閉關,很多細枝末節的小事他都懶得理會,比如像單小刀這樣愚忠於言善因的走狗,朱雀自覺沒必要知道。
所以朱雀不明白言善因怎麼會放過一個膽敢從他虎口奪食的人,更驚訝於言善因在放過他之前,還用口型比出了我想你三個字。
朱雀對單小刀的身份產生了興趣,並決定視言善因的回答來決定是否要將這好奇付諸實行,還是如過去般置之不理。
言善因攏起的眉漸漸舒展,平靜道:“他隻是借外物身外化身,且其魂魄屬火行,在這樣寒冷的暗河裏活不了多久,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多此一舉。”
這是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但朱雀並不滿意。
“但你向來信奉滴水不漏,而非便宜行事,對於敵人,哪怕他已經跌下萬丈懸崖,你也會不辭辛勞親入崖底查看屍體,如今他隻要遊得快便能活命,你不該聽之任之。”
朱雀細細回想片刻,接著,他忽然像想到什麼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話一樣不可遏止地笑出聲,“難道說……你愛著他?”
朱雀自然是玩笑話。
言善因卻倏然抬起漆黑如淵的雙眸,那眼神仿佛是被一語中的般雷霆大怒。
隻真正撩到朱雀時,早已是化作風輕雲淡狀似無意的一瞥。
然後言善因緩緩道:“以後不要再說這些無謂的事,你也見過鸞澤歌的靈柩,他蘇醒之日越來越近,你應當知道我早已沒空理會這些瑣碎感情。”
朱雀麵色驀然晦暗。
龍河圖,圭淵書,鸞澤歌……
這些聲名顯赫如雷貫耳的聖獸,各自具有通天之能,如龍河圖是窺伺天機,圭淵書是治國平天下,鸞澤歌則是滅世。
傳言聖獸皆是與天同壽,但事實上,聖獸並不是時時刻刻都能自由行走的,聖獸之間有上天賜予的默契,一方蘇醒則其餘所有聖獸都必須沉睡。
如數萬年前三族紛爭進入尾聲的期間是龍河圖蘇醒,三族立國並進入長治久安期間是圭淵書活動。
國泰安康天平盛世了這許多年,終於輪到鸞澤歌伸展懶腰。
這便意味著真正意義上的毀天滅地的災禍即將來臨。
因此確實如言善因所說,現如今情愛都是無謂的事。